字字慷锵，抑扬顿挫，紧扣心弦。
带得一手好节奏。
围观民众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肃静!……”
“肃静!……”
惊堂木重重拍击大堂案，公堂内外，秩序重归俨然。
左右簇拥，侍卫里，众星拱月。
黑脸判官，位高权重。
势如虎，威严在律法大堂内激荡，若洪钟。
“堂下原告，认定这死囚其实清白？”
“是。”
“堂下原告，誓要证明死囚乃清白？”
“是。”
“动机何在？”
“这……”
林毅梗滞住了。
开封府，不愧本朝的法邸重器，经办重案千千万，经验老辣，第一口就咬到了致命处。
“既然不相识，非亲非故。”
“何以豁出一切，来洗刷一个死囚的重罪？”
林毅垂头，想了想。
答:
“就草民所了解到的信息，此人确实清白。”
“——人良在肺腑，道义在乾坤。”
“既然知其清白，自然不忍见其冤死于斩刑。”
他之言辞凿凿，与世俗层面的英雄义气煞为相符。
不卑不亢，而内含千钧，鼓动至极。
围观民众，不明就里。
乌合之众，共情起，被激得心潮澎湃，叫好阵阵。
开封府方面却是笑了。
民与官，无权与有权势。
有的时候，真真位置高度不同，决定了看到的景也不同。
“原告林毅，给你个机会重说。”
开封府可不接受适才那套幼稚的说辞。
经办重案多少年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民间俗语，衙门如虎口——进去容易出来难。
除非利益切身，哪个心智成熟的人，会一个猛子，扎陷入重案的泥沼。
“重说，实在地说。”
“你所交代，尽会由书吏记录，成为呈堂证供。”
“堂下所跪的原告，开封府面前，你若还是净整些虚头巴脑的，在那儿愚|弄|民|智掀动|民|意造势施压。”
“那么这第二轮堂审，也就不用进行了。”
“你也不用和范县令和中牟县衙，对簿公堂了。”
“本府可以当堂宣判，第二轮堂审结束。”
“——林毅罗老爹，依旧败诉。”
罗老爹老朽不动，林毅如遭雷轰。
第一轮堂审败，没什么，伤不着筋骨。
可若这第二轮堂审还败，没几日，可就到了死囚处斩的日子了。
——他亲哥会人首分离!
“别!包府尹，别!”
“草民知错了!草民再不敢犯了!”
连连叩首，撞击地面，公堂的青釉板砖面，很快被他撞得血红。
包府尹不忍地皱眉。
林毅身后的俩官兵，立时会意。
强硬拧着他的臂，扯起他，不许他继续叩撞自|残。
“郎中，给他止血包扎。”
“是。”
老郎中处理完范县令的伤势，又来处理状告范县令的青年。
“林毅，现在你可说了？”
“誓要证明死囚乃清白，不惜陷入重案泥沼。”
“——既然非亲非故的，那么利益切身的动机何在？”
“这……”
林毅梗阻在此处关节，始终道不出个所以然。
包府尹端详其神态，见他犹疑藏鬼。
骤地猛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公堂内外皆惊，余音不绝，震悚小人心。
“实说!”
左右两班衙役，杀威棒齐刷刷震地。
声势恢宏，有节奏地共同威吓。
“实说!!!——”
“实说!!!——”
“实说!!!……”
魂飞魄散，再硬的心理素质也崩堤了。
林毅青年，就快要扛不住的时候，旁边一直浑浑噩噩默然的老爹，忽然间出声了。
“府尹大人，我儿年轻，堂威恫吓之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朽替他来说。”
“义父？!”
青年大为讶然。
罗老爹一改混沌久矣的状态，伛着腰，跪地恭敬，耷拉着老眼皮，条理清晰，絮絮地道来。
“我儿与此死囚非亲非故，却执意救这死囚。豁出一切，洗刷死囚的死罪。”
“动机很简单，因为是老朽请求他如此做的。”
师爷统筹下，一干书吏人员，墨笔速记。
开封府:
“您老的动机又在何？”
老爹稳如泰山，不疾不徐，继续:
“因为这名林欢的青年，当初被县衙判死刑，罪名乃通|奸|杀|人。”
“详实地说，县衙判定他，与老汉的儿媳妇通|奸。为了夺人|妻，谋杀了老汉的亲儿子。”
开封府:“您老的儿媳妇名？……”
罗老汉答:“绵娘。”
开封府:“您的亲儿子名？……”
提起故去子，罗老汉悲痛难抑，老泪纵横，颤巍巍答:“罗福。”
“老朽的亲生子，确实在上山砍柴时身亡了。”
“但老朽的儿媳妇绵娘，生前与我儿罗福，感情甚笃，相互忠贞。并未通|奸|外人，行下有辱门楣的腌臜事。”
“儿媳莫名担上了出墙的臭名，老罗家名誉受损，老罗家逝者不得安息，这是老朽所绝不能容忍。”
“所以老朽要义子救死囚，洗刷死囚的冤屈。”
“死囚林欢，本不该为死囚。”
“县衙误判诬判。”
“——他没有通奸与老汉的儿媳妇，谋夺□□谋杀老汉的亲生子。”
“——老汉的儿媳妇干干净净，老罗家的门楣干干净净。”
“在世立足，树要皮，人要脸。”
“为了家门脸面，而陷入重案泥沼。”
“敢问府尹大人，这动机，可足够了？？？”
“………………”
民众唏嘘大片，官府长久默然。
够了。
义子给出的动机很牵强。
义父给出的动机很实际。
姜终究是老的辣。
包府尹以眼神问询向侧下位置。
“公孙师爷……”
师爷暂停笔墨，抬头望去高位，会意地颔首微微。
“大人，动机很合理，尽已记录在法簿。”
中牟重案，郑重的第二轮堂审，老爹开场下，徐徐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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