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等等……”
范县令歪侧着脑袋,眉头紧皱,眸眯阖。
深思着,连连摆手。
“在法理,你确实已经证明出了,罗福失踪与林欢乔迁在同一天。”
“可仅凭乔迁日,事多人忙,就能证明,林欢一定没有作案时间么?”
“林欢的武功是本县下令废的。”
“林欢拒捕那夜,大批官兵出动,可连官兵阵,都几乎困不住他。若非最后以绵娘作要挟,逼其弃械投降,根本无法拿他入狱。”
“他的武功之可怖,本县是亲眼见过的。”
“本县记得……你们武功修炼到一定程度的高手,会一种高来高去速度极快的身法……叫什么来着?……”
展大人给他答:“轻功。”
“对对,就是轻功!”
范县令豁然开朗,思维脉络全部清晰了。原本深思苦虑而眯阖的眸,一下子睁了开来。目光炯炯,摄魂夺魄。
慷锵有力,条理清晰:
“林欢武功被废之前,是会轻功的。”
“他大可以在乔迁日当天,忙里挤时间,避开人众,去中牟山杀了砍柴的罗福。再赶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初的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原告林毅,你执意给死囚林欢翻案。”
“你能证明罗福失踪日,与林欢乔迁日在同一天。”
“可你能证明,那一整天,林欢自始至终都与大家伙儿在一起,没有离开大家伙儿,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么???”
原告方,刚赢了那么一丢丢。
县衙方,立时猛烈回击,狠狠地咬了回去。
脑力作刀,脑力对飙。
神仙打架,起伏跌宕。
熙熙攘攘,乌云般望不到头的观审民众,早已经瞠目结舌,目凝神痴。
法理上的搏斗,逻辑上的厮杀,智慧上的对决。
非公门人,此种惊艳绝伦的大戏,市井百姓,一生,大概也就有幸见这一次。
见一次,便足以铭刻终生。
强强对决,人类可达的才思顶级……
实在太震撼,太具冲击力了。
无数次峰回路转,无数次峰极陡变。
看众们眼睛虽够用,脑子却早已经被拉扯着狂奔,眼瞅着就要不够用跟不上趟了。
历经无数次刺激的反转,公堂外的百姓们,再不复最初的乌合之众附势起哄。墙头草般,风往哪吹就往哪边倒。
而受高段位智慧的影响,渐渐变得理智克制了起来。
理智传染理智,愚昧传染愚昧。
克制传染克制,冲动传染冲动。
如巨石落湖心,波澜层层往外扩散传播影响。
沉稳……
沉稳……
压抑着澎湃的情绪炽烈的思潮。
努力克制,保持思维清晰。
努力理解消化,保持与法理角斗场内的逻辑,在同一水平线上。
“……所以说,多读书,读好书呐。”
经此大场面,目睹此震撼,人堆里挤着看热闹的讼师,由衷感叹。
“刚刚府尹大人问出——县太爷,皇佑四年进士。看太爷这才思敏捷如狼似虎。当年书院里,一定寒窗苦读,博览群书。”
同样挤在老百姓堆里,围观的几个书生,所思与讼师不谋而同,搭腔道。
“县太爷厉害。”
“何止县太爷,与县太爷对垒的青年,也绝不简单。”
“林毅者,虽然拜了个老农夫为干爹,却绝非农夫。他那智计,他那受教育程度,哪里是个庄稼汉子有的!……”
“流亡到咱们中牟之前,在老家,八成是个大门户的子弟!书塾里没少受栽培!……”
人声嘈杂里,咋舌连连,赞叹纷纷。
望才俊优秀,情难自禁,心向往之。
由衷的钦佩与敬仰,油然而生,溢满了学子的胸腔。
对于学子讼师老百姓……等利益无关的看众来说,公堂内上演的精彩跌宕,乃毕生难见的盛况。
但对于利益切身者来说,此时此刻,公堂内,俨然已成凶险的角斗场。
险象环生,步步惊心。
法理博弈,全副紧绷,容不得半丝马虎。
稍有行差踏错,恐就死无葬身。
极端凶恶的险境里,与强敌激烈撕咬。
高压作用逼潜能,人类的脑力高度专注,所爆发出的才华学识涵养,惊艳绝伦璀璨夺目。
“已经证明出,罗福失踪与林欢乔迁新居,确是在同一日。”
“——这点,本县也承认。”
“可仅凭乔迁日事多人忙,还远不能推出,林欢绝对没有作案时间。”
“他会轻功。”
“原告林毅,你能进一步证明出,乔迁日当天,林欢没有从热热闹闹的乡民中抽身离开,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么?——”
“……”
林毅猛然梗阻。
原告方,被县衙狠狠刀了回去。
“……你等我捋一捋。”
“好,你捋,本县等着。”
县衙几乎已胜券在握,神定气闲。
新邻居入住街坊,大家伙儿共同帮忙,乔迁日原本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没提防,罗福噩耗突然传来,大喜骤地转折为大悲。
因着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剧烈巨变。
纵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街坊邻居,仍然对那天的情景,记忆清晰历历在目,难以磨灭。
开封府威严审问:
“如实答,乔迁日,林欢是否一直与你们待在一起,是否中途离开过?”
战战兢兢,结结巴巴:
“……回回府尹大人的问话,那天,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林欢没有与我们大家伙在一起。”
“新居乔迁完成后,来帮忙的街坊,围在大圆桌热热闹闹,饮酒吃香喷喷的大|锅|饭。”
“那段时间里……大约大约有两炷香的功夫,林欢没有与我们在一起,不知道去哪儿了。”
哈哈哈哈哈!!!
县衙大喜,胜局已然稳了。
“两炷香的时间,完全足够轻功来回中牟山,杀了罗福了!”
公堂外,民|舆哗然。
原告方,又一轮证明,败了。
任林毅者,再坚忍不拔再毅力卓绝,此刻也颓了。
彻底地颓了。
他尽力了。
他竭尽所能了。
哥……
哑着嗓子,想唤兄长,唤不出来。
好半天才艰涩地出声,问死囚:
“那天,那两炷香的离群时间,你究竟去哪儿了?究竟去做什么了?”
手足兄弟,血脉至亲。
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书塾里共受圣人训,共修君子德,深悉对方正直的品行。
林欢绝不相信,绝不接受。
自个儿的兄长,会如县衙所判,真的乃通|奸|人|妻谋杀人夫的奸夫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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