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炷香的离群时间,你可有与旁的人在一起,作为不可能上山谋杀罗福的证明?”
死囚默然无答,死灰般沉寂。
那两炷香的时间,他乃独行独处。
无人能给他作不在场证明。
**********
罗老爹忽然叩首深深:
“禀府尹大人——”
“那两炷香的时间里,林欢小子,乃与老朽在一起,在新居的里屋畅聊。”
中牟重案,第二轮堂审。
明明败局已定,绝境已成,偏又石破天惊。
老爷子这一作证,莫说县衙猛受了一刀,就是林欢林毅俩兄弟,也如晴天劈雷,受了一大震。
公堂内外,全被老爷子整蒙了。
林毅:“义父?!……”
林欢:“老罗叔?!……”
林毅的惊,乃狂喜的惊,绝境逢生的惊。
他就知,皇天在上,天佑善人,老天爷绝不会看着他亲哥冤死的!
林欢的惊,却是惊吓的惊。
乔迁日那天,绵娘的丈夫,罗福神秘失踪。
乔迁日那天,离群的两炷香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自个儿做过了什么。
林欢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他乃独行独处!
罗老爹并未与他在一起!!!
*
罗老爹仿佛浑然未觉,满堂的震惊。
上了年纪的老人,气弱体虚,朽木一般,弱不禁风。在最需要赡养的暮年,痛失亲子痛失儿媳,家破人亡。
历经人寰沧桑剧变残酷。
大半年来,不知苍枯了多少白发,愁增了多少褶皱老年斑,神魂俱疲。
在伦理,没有一个痛失亲子的老父亲,会在排查真凶的程序中,弄虚造假。
老父亲这一作证,石破天惊。
直接导致,原告方,绝境里逆风翻盘。
把县衙将到手的大胜,重锤砸了个稀碎。
大胜,一下子转作了大败。
县衙绷不住了。
县衙崩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颓然地瘫坐回红木椅中,难以置信,喃喃不断。
“林欢者,谋夺人|妻而谋杀人夫。”
“当初这桩案,本县依法严查,并没有枉法诬判呀……”
“怎的冒出了个不在场证明?……”
“怎么可能,原审结果,就这么被推翻了?……”
而且还被推翻得如此之彻底。
乔迁日当天,林欢绝大部分时间都与乡邻在一起,仅有的两炷香离群时间,也被作证,与罗老爹在一起。
那一整日,他都没有上山害罗福的时间。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
公门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地方上的公门,地方上的权|力|机|关。
仿佛乃白色。
其实乃地方上,最难缠的灰色力量。
然而任县衙再怎么灰色混沌,再怎么诡谲含诈,今个儿,也阴沟里翻船了。
翻得非常狠。
翻得非常惨烈。
一败涂地。
在伦理,在正常人的认知中,没有一个老父亲会做假证,放过杀子仇敌。
法理大堂内外,熙熙攘攘,无人怀疑罗老爹在作假证。
县衙亦没有往罗老爹作假证的方向想。
故矣,想不通的县衙,很矛盾,矛盾得非常非常厉害。
连矛盾,带混沌。
地方|权|力机器的脑子,仿佛被输入了一段错误的代码,整个儿都乱码崩坏掉了。
乘胜追击,林毅搀扶着义父,冷厉地逼问:
“两炷香离群时间,此逻辑漏洞,已经补上了。我们的证明已经完成了。”
“贵县可还能继续挑刺,驳倒我们原告方的证明?”
县衙:“挑不出了。你们的证明过程很完善,已无漏洞。”
“那么就是证明成功了?”
“证明……成功了。”
县尊艰难地吐字,不得不承认。
历经无数轮激烈的脑力厮杀,历经无数轮凶险的法理搏斗。
从早晨审到下午。
从旭日东升,审到红日西垂。
期间烈烈,毫无中断。
终于——
中牟重案,第二轮堂审,结果出来了。
——县衙大败。
开封府,法邸重器。
绝对客观,绝对公正。
严格落实程序,威严主持大局。
惊堂木重重拍落于大堂案,两列杀威棒刷刷震地作响。
堂威磅礴,震醒精神。
无论官吏兵民。
尽皆垂眉敛眸恭听。
畏敬深深。
刚要宣布堂审结果,范县令忽地扑到堂中央,官身行大礼,跪下了。
“包大人!——”
“下官不知,死囚怎会存在不在场证明!——”
“但下官深知,谋夺人|妻而谋杀人夫,这桩案,本县没有诬判!”
“下官恳请包大人,不要立刻给死囚翻案,还死囚所谓的清白。”
“再做最后一步确定!验尸!”
“开棺验尸,验死去人夫——罗福之尸。”
“仅人言推理证明,究竟不够实靠。”
“详验——”
“以开封的技术力量,详验罗福死因。”
“县衙是否诬判,详验报告一出,自然水落石出!!!——”
在这桩案,县衙没有诬判,就是没有诬判。
为了自证清白,自证非恶官。
不让未来的恩师,包相爷,对自个儿大失所望。
范县令铁了心,誓要跟翻案方死磕到底。
——这可关系到他的似锦前程呐!……
阅读[七五]太平世道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