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大权者允令，方能开棺。

得辇轿中的包府尹颔首后，几个仵作学徒，用专门的工具，把已经封死的棺材，嘎吱嘎吱，小心翼翼地慢慢撬开。

揭棺。

一股浓烈得近乎可以把人当场熏晕的尸臭，猛然扑出。

躲避不及，几个学徒几乎是同时扭过身去，连连后退，近乎摔绊在乱草中。

专门的验尸口罩，都挡不住这股恶臭!

等到棺寝中的腐烂味道散尽了，几个学徒拎着验尸箱，重新围了过去。

结果这一看，却傻眼了。

颤声:“师爷……”

公孙师爷:“怎么了？”

学徒:“师爷，您来看看罢……”

师爷坚决不去，师爷摆手拒绝:

“专职的事由专职的人做。我乃师爷，又非仵作，可受不了那腌臜情境的刺激。”

旧往曾有学徒恶趣味，哄着师爷去看了巨|人|观，恶心得师爷半个月吃不下肉。

结果自那以后，师爷打死都再不肯去观棺中尸了。

逼得学徒近乎哀求:“这回不腌臜。”

“没虫蛆，没流脓，也没烂肉，干干净净。”

“您就过来看看吧。我们实在处理不了这种状况了。”

师爷还是不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朝见过巨|人|观，终生不目棺中尸。

“束竹……”

包府尹威严地唤师爷的字。

师爷仍执拗不愿。

无奈:“……罢了，束竹不肯，本府亲自去查看便是了。”

老相爷在王朝马汉的护卫下，出了辇轿。为重案，屈尊纡贵，直直走向晦气浑浊的墓坑。

师爷:“……”

师爷咬咬牙，硬着头皮，也跟了过去。

“怎么回事？为何直言处理不了了？”

老府尹皱着眉头，问一干学徒。

一干白衣，纷纷单膝跪地拱手:

“府尹大人恕罪，非卑职等无能，实在情况特殊，您看……”

手一指，视线循着手指的方向望向墓坑。

腐烂的棺寝里，死者已然只剩下骨头。

“肉都没有了，这还怎么验啊！”

“光剩个空荡荡的骨架子了，这已经验无可验了嘛!”

原本想着，罗福入葬才不过大半年，肉皮之类，应该还有型。

没料想，一开棺，只剩下骨架了。

学徒中，仇庸君被推出来，给包括老夫尹在内，现场所有观验人众，作解释:

“禀相爷，我们之间商讨研究过了，正常情况下，半年多的时间，远远不足以使尸体完成白骨化。”

“按照师傅所教，这种白骨化的提前完成，应该是由于坟墓在山林，土埋环境过于潮湿，多菌菇多微小腐食生物，所导致。”

包府尹:“确定没法验了？”

白骨骷髅，验无可验。

“确定。”

中牟重案，第三轮堂审，陷入僵局。

*

现场暗流汹涌，各方反应不一。

秋树下，荒草萋萋。

罗老爹老眸暗红，怔怔地望着亲儿子的白骨失神。

搀扶着罗老爹的义子，林毅暗暗松了口气。

县衙那边，原本澎湃如潮的亢奋情绪，集体崩塌了。

“这怎么还验无可验了呢？开封府不是有着咱大宋国，最顶尖的刑|侦|技术么？!”

“验呀!验呀!……”

“开封府验不出来，县衙还怎么自证清白，怎么自证没有诬判呀!……”

急疯了。

围挤在警戒线外的民众，也跟着议论纷纷，民舆涌动。

“肃静!!!——”

法邸重器，一声恢宏的吼，整个中牟山脚，仿佛都被镇得畏静下来。

老府尹按下范县令。

位高权重者，虎目含威。

严肃问询于，以仇庸君为首的一干学徒:

“确定没法验？”

“确定。”

沉声:“当真确定？”

瑟缩微微:“……当真确定。”

“——你们师傅也没法验么？”

“这……”

学徒们迟疑了。

“已经白骨化，证据痕全消失，在常理，再顶级的仵作来，也验无可验。但师傅她……”

师傅她，城府深深学识深深，向来让人挖不透深浅。

众学徒，不敢以常理，轻易打保票。

**********

中牟境。

长街尽头，官驿内部。

高层，某房间。

软禁，强行安胎。

一天三顿，顿顿精致的安胎餐。

一日十二个时辰，每隔两个时辰，即给她送来一碗安胎药，不喝不行。

王仵作是个斯文人。

王仵作是个体面人。

所以，在被丈夫留下的人强灌，与自愿喝，两种选择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微烫的漆黑药汁入喉，入腹，饮得一滴不剩。

手绢擦净唇角，把空荡荡的药碗倒扣，拿在半空中，向监督服药的侍者示意:

“满意了么？”

“满意了。”

皮笑肉不笑，礼貌柔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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