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江兰舟想着这年仅十岁的孩子,再怎麽也是护姊心切的失手;这是做为一个断狱无数的主审,相信民风淳朴、人性本善而做出的判断。陶知行验过屍後,却是全盘推翻那推论。
侧脸传来暖意,夕阳正西沉,微风轻拂,带来一点草香,以及亭内的肉香。不用睁眼,也能猜到陶知行仍端详着那瓶麻油……
早知如此,该早点上日江找知方的。
判定凶手,于江兰舟而言,是基本;然而行凶的动机、心计、缘由,是量刑依据,他无法不细细追究。可人的言语太过模棱两可,太过钻研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与情感,越易产生盲点。
与那雕玉女师傅和其弟问过几次话了,怎麽看都是那京商酒後脱口说了几近污辱的话才惹来杀机。当堂演练过杀人过程後,他不禁再三提问,那孩子招出真相是早看穿了京商无意迎娶其姊,才使计灌醉了他好下手。
若不是陶知行,江兰舟只会判其一时失手;若不是在堂上展示出他掌握了所有过程细节,运用心理战术暗示一切早已被看穿,又如何引凶手说出一次得手的背後是用尽多少算计与演练,埋藏在内心的恨意又有多麽地深切?
陶知行与他可能其实并不是同一类人。
他不说,陶知行也真能不问起关於案情的一切。
陶知行能费心钻研屍身上的每一处,能实践出那麽一个精准确认凶器之法,却不在意案子如何被审、凶手是何人、又是为了什麽行凶。
论罪不难,照本宣科罢了。然宣判过後,雕玉女师傅的馈然泪下,令他手中的惊堂木悬了许久才敲下,迟迟道不出退堂。
他学不来陶知行的一意专心,学不来不被情感左右的看待世事。
唉……
学不来便学不来吧,发愁又有何用?
江兰舟仰头向後,靠在了石柱上,继续听风,闻香。
风很轻,肉香渐淡,在陶知行身边,他试图感染一些从容淡然。良久,似是真能挥去些杂念,他打起盹。
第四章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天下太平,普天同庆。
唔……
三年窝在这乡下地方,天下太不太平他其实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众人都这麽说,那就当是这麽回事吧。毕竟,福平县以及几个临县的确长年和乐无忧,对於他们这些偏乡芝麻官,一个县也确实是他们的天下。
「呵呵呵呵……」顺应着那些难令人上心的话题,江兰舟配合地笑着。
类似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将近三个月,也莫怪他要当成耳边风了。一开始,永鹿县的林大人发了请帖,说是家中孙子摆满月酒,邀这附近几个县的县令过府一聚;众人相谈甚欢,接着去了齐玉县赴黄大人的寿宴;隔没几日换石成县的吴大人办赏鸟宴。
数日过去了,没再听闻任何消息,以为告一段落,不想山城县的李大人竟来了封信,说非得邀他过府一躺。去了方知是为年初传唤仵作的误会致意,大张旗鼓请来了客满楼的名厨与人称肃州第一的舞伎,留宿的三日里便这麽夜夜笙歌到天明……
眼下,轮到被赶鸭子上架的江兰舟了。福平从前产玉,早年开采过度,近年萧条许多;办不成赏花玩玉宴,只有把压在箱底的茶拿了出来,邀了几位大人过府论棋品茗。
「江大人,」林大人啜了口娇小杯中冒着香气的茶,问道:「这可是招国采州产的水金龟?」
「林大人舌头好灵。」江兰舟点头应着。从前在京中学人附庸风雅,当时只为融入同僚,增添话题;买一次茶,可耍同样把戏两回,也算值得。他转头对鹰语说道:「吩咐备好茶盒,晚些让各位大人提了回去。」
「是。」在诸位乡下县令无趣的对话中,早已白眼翻透的魏鹰语领命退下,乐得耳根清净。「在下这就去准备。」
「有劳魏师爷了。」
京城来的人果然是有些不同的,说起话来就是斯文许多,一举一动也赏心悦目,不只魏师爷如此,江大人也是。众县令微笑目送魏师爷离开,再转回茶盘前。
江兰舟将滚水稍稍放凉,才冲入壶中,接过几位大人的空杯,又再添茶。
「方才听魏师爷说,平日江大人在府里若无事,便是下棋,今日一见,果真棋艺高超哪。」发话的是黄大人,一笑,那福态脸上的横肉便歪了歪。「本官的老丈人送过本官一副好棋,黑子白子都是上等石子磨的,改明儿个就让人送来给江大人吧。」
……分明方才他与鹰语对弈又是满盘皆输,不知黄大人从哪儿看出他棋艺高超?若鹰语在,肯定又是一番白眼相对。望着那笑脸一阵,江兰舟语带为难应道:「那怎麽行,是您老丈人送的,理当好好收着。」
「哎,本官不谙棋,收了也是浪费。」黄大人很坚持。「放在书房角落都蒙尘了,江大人就莫要推辞了吧。」
「是呀,江大人,您就收了吧。」另一头的林大人帮腔道:「不过……有了棋子,没好的棋盘怎麽成。本官那儿正巧有张云纹棋盘,凑成一组送来给江大人吧。」
「呵呵呵呵……」江兰舟不置可否笑着。来到偏到不能再偏的偏乡了,官还是官,官场依
阅读红妆俊仵作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