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有趣,吩咐内官:“给陈卿也送些茶点过去,叫他坐下边吃边想,再这么蹲下去,一会肯定站都站不起来了。”
小内官领命过去,果然见陈习与坐了下来,接过小内官送来的茶点放在一边,继续想。
再过一会,不时打量一下他的皇帝惊讶地发现,这位居然是在边想边一粒粒吃着手里一直没放下的鱼食。
他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问内官:“朕是不是看错了?陈卿,这是在吃鱼食?”
内官仔细看了看,答道:“陛下没看错,他的确在吃鱼食。”
皇帝无语片刻,问:“鱼食,人吃了,没事?”
内官答:“陛下放心,这鱼食都是膳房用面和香油做的,人吃了肯定没事,就是味道不大好。”
半托盘味道不大好的鱼食就这么被陈习与一粒一粒的吃光了,池中的锦鲤白等了半天,失望地相继游开,水面渐渐沉寂。
第4章
池边的少年,雕像一样坐了很久很久。
皇帝摸了摸下巴上刚刚开始蓄的短须。这陈习与,是生来耿直,还是故作姿态?
陈习与回来之后,比原先更忙了,也更经常发呆,给他换上的新衣服没几天就面目全非,头发又重新开始油汪汪。这回同僚有了经验,叫上林霖,拎起陈习与奔汤池就洗。如此三番五次,几乎成了定例,人称“拆洗陈习与”,传为趣事。
大概是洗沐时要裸裎相对的缘故,大家在汤池里往往会放下很多面具,洗完也一时来不及重新带上,洗沐后吃酒聚餐时便分外轻松。
和陈习与打交道多了,林霖渐渐发现这人实在有趣。
有一回同去的多了个与林霖一起在兵部考功司供职的同僚,恰好与陈习与同年,便主动过去攀谈,林霖冷眼旁观,听陈习与说:“……小弟陈习与,字攸行,浙江余姚人,景佑元年出生,今年十九,眼下供职于工部屯田司。希仁兄,你我同殿为臣,以后要多多来往,好让小弟能时常向希仁兄请教。”
除了名字换掉,其他基本一字不差。
他心中暗笑,原来这陈习与是真呆,这一套见面寒暄的话大概是提前背熟的,见谁都能套,场面上绝对过得去,到别的时候,就露出他本来的习性来,说好听了是有古人之风,说不好听就是说话做事太不走脑子,不通人情世故。
不过好在为人绝不木讷,不走神的时候也是出口成章,妙语如珠,每每有惊人之语,且为人四海,又急公好义。渐渐的,大家也就习惯了他的不修边幅,时常把他约出来一起聚聚。
林霖便经常见到他说着说着就不晓得想起什么,在那里呆呆的出神,此时的动作全凭本能,吃东西不免淋淋漓漓。
林霖看不下去,有时候会顺手帮帮他,把不掉汤水的菜换到他手边,陈习与也不挑,给什么吃什么,经常筷子一上一下落点毫无变化,可着最近的一盘一直吃,吃光为止。
这类不掉汤水的菜多是鱼脯肉脯之类,偏咸,林霖知道陈习与是浙江人,只怕也是习惯口淡,又很好心的给陈习与斟上热茶,方便他实在齁的难受时喝一口。
再有意无意地帮陈习与挡挡酒。
他早就发现陈习与的酒量实在太差,就是那种淡口甜酒,三大杯下肚眼睛也直了,何况他们现在常喝的这种烧酒?那简直就能让他一杯倒。
同桌笑林霖像只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护着陈习与,林霖就笑:“攸行天真纯朴,我与他有湖心亭一面之缘,现在又同殿为官,适当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其实林霖也没想好对陈习与究竟是什么心思,龙阳断袖之好说起来总是不大体面,如果对方是从事贱业之人,他自然全无顾忌,反正逢场作戏。偏偏陈习与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而且看起来懵懵懂懂生涩异常,分明情窦未开,自己贸然过去招惹,实在不好。
被严词拒绝固然不好,以后见面未免尴尬,真招惹的当了真,更不好。不说这样把一个才华横溢前程似锦的少年郎引上歧途有多缺德,就是撇开良心不谈,他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他知道自己的脾气,认真起来,绝不是把这个呆头鹅吃干抹净一回就心满意足那么简单,真招惹了,他要的就是一生一世。
就怕他认真了,陈习与也认真了,最后却被迫分道扬镳。
他经过一次,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要不是当年抽身得早,长痛不如短痛,拼着血流成河一刀两断,只怕现在还在苦海里挣扎。
前几天那人还来过信,话里话外流露些忆往昔的意思,林霖明白,他是想旧情复燃,可是那人已娶妻生子,自己得多不是东西,现在还会和他牵扯不清?
好在那人位高权重,顾及面子,只是一直明里暗里撩拨他,隔三差五找个借口给他送些东西来,别的也不做什么。
林霖想,他这是看自己一直单身,只怕误会自己还念着他,因此不死心,等自己身边重新有了人,估计他也就彻底放手了。
但是找这个人,难。容易得手的,林霖看不上,看得上的,都是人中龙凤,有几个甘心背上断袖的名声,一世不娶?
在弄明白陈习与的心意之前,他不想陷得太深。
第5章
大概是被陈习与终于说动了心思,皇帝答应让陈习与在距离汴京七十多里地的郴阳先试行一段时间他所谓的青苗贷。
好不容易洗白了的呆头鹅在田里混了不到两个月,林霖就觉得自己快要认不出来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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