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亦清不忿地走下楼,本想去寻找论文灵感,谁知楼上那帮家伙看恐怖片看得正兴起,二话没说,把他轰了出来。
他一步步走下楼,也不知怎么回事,胃里翻滚着,有些难受。
他站定,缓了缓,心想可能是饿的,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他不想这么快回实验室,便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徘徊起来。这一幕正巧被赶去上课的贺风帆看到。他叫住雷亦清,回办公室把资料盒拿出来,吩咐他把这东西送走。
雷亦清老大不情愿,直到听到目的地,终于来了兴趣。
“可我从没去过那里,不认识路啊。”
“没关系。”贺风帆画了张简易路线图给他。
雷亦清捧着资料盒,把地图揣进兜里,想到自己的论文有了曙光,不禁感叹天无绝人之路。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曙光,而是一个即将应验的咒。
黄笠冬带周凛参观了一下工作区,连每个区域的用途都作了详尽介绍,似乎并不急着去开会。
“这里就是我们的‘车间’。”他们走进最尾端的修复室,说话声被墙体掩盖了不少。而卢秉一正是凭借那渐趋微弱的声响找到了他们。
“为什么要叫车间?”
卢秉一走过来,盯着黄笠冬。见了靳怀烟之后,她就有种预感,整件事和黄笠冬脱不了干系。
“你看修复室的环境,管它叫‘车间’多形象。”黄笠冬指指工作台上堆起的工具笑着说。
卢秉一可笑不出来,她走向顾暝,和他并肩站着。顾暝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抿紧嘴唇,陡然产生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黄笠冬伸手拿起一支毛笔,想将它放好,无意中瞥见搁在一边的小篆卡片。突然,他粗暴地扔下笔,从一列列按偏旁排好的卡片中抽出一张,塞进另外一列。
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卢秉一深吸一口气,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忘川凌丘图》是你偷走的吧。”
黄笠冬转而从架子里抽出一幅刚修补好的宋画,徐徐展开,不紧不慢地欣赏起来:“你说什么?”
其实卢秉一也没什么把握,所有推论不过是直觉而已,但至少还有一些事她可以确定。
“朕,原意与船木有关,偏旁从舟,不从月。”
她说着,抽出刚刚被黄笠冬重放过的那张卡片,翻过来,正是一个硕大的“朕”字。
“只有像你这样对汉字如此执着敏感的人,才会将这么细小的差错找出来。”
黄笠冬欣赏完那幅画,将它重新卷好:“这不过是常识而已,换个人也同样会这样做。”
“那可不一定。”她一哂,瞥向顾暝,“某些人可能连小篆字形都分不清。”
这个时候还不忘揶揄他,顾暝回敬她一眼。
卢秉一咳嗽一声,想到之前那两本书,继续说:“也只有像你这样刻板固执的人,才会在偷完画后,还不忘把放错的书按正确顺序排好。”
顾暝注视着黄笠冬,串连起一个个线索,暗自惊叹,没想到是卢秉一先发现了问题。
“你以为我想偷它吗?”黄笠冬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了。
他转身,越说越激动:“那是一幅受到诅咒的画,要不是因为它,我们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顾暝悄悄靠近他,想在他发狂之前将他制服。
“对,没错,那幅画就是我偷的。我找它找了很久,很久很久……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它却出现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不用问我它在哪里,那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马上就要消失了。”
此话一出,顾暝收住脚步。
“你想做什么!”
“我本打算明天把它带到我父亲坟前烧掉的。但现在看来——”他顿了顿,诡异一笑,“计划得提前到今天了。”
“你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你们就让我这个疯子自生自灭吧!”黄笠冬说着,将手中的卷轴用力抛出。顾暝和卢秉一光顾着接画,没注意黄笠冬的去向。等他们接稳那幅宋画,他早已放下防火卷帘。
“其他人都去市博物馆了,你们自己是离不开这里的,还是节省体力等他们回来给你们开门吧。”隔着卷帘,黄笠冬留下最后一句话,外头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
修复室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被卷帘门切断,顾暝和卢秉一四眼相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关在了这里。
顾暝一拍桌子,觉得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你赶紧打电话给馆长,让他们回来给我们开门,那幅画马上就要被黄笠冬毁了!”
“可市立博物馆离我们学校那么远,等他们赶回来,早就来不及了。”卢秉一也着急,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暝叹了口气,焦虑地观察着四周环境,意外发现暗处有一扇木门。
“这里还有个出口!”他欢呼着,记起管平之前说过的三扇门,想必这就是其中一扇。他活动一下四肢,准备撞开它。
卢秉一也欣喜若狂,但下一秒,她忽然冷静下来,出手拉住他。
“等一下!你记不记得黄笠冬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让我们节省体力。这是不是说明,他早就知道这里的门是无法打开的?”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正对二号展厅的那个出口?”
“恐怕是的,如果我们开门,外面的瓷器就毁了。”卢秉一收好卷轴,无力道,“早知道就不接这玩意儿了,我们至少还有可能在卷帘落下之前冲出去。”
“嗯?”
“我说,都怪这幅画!黄笠冬凭什么认定我们会接住它。”卢秉一作势撕画,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发泄一下,好歹是刘松年的真迹,哪舍得真撕。
顾暝灵光一现,他转头,直勾勾盯着卢秉一,盯得她冷汗直冒:“你,你干嘛?”
他的眼神里有光,仿佛在这静得发憷的空间里擂响了战鼓:“如果我说这门可以打开,而且不会破坏任何文物,你信吗?”
卢秉一并不想冒险:“你怎么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们现在这样,还有什么输不起的。”顾暝昂起头,张扬的自信让卢秉一简直认不出他来。他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愿意相信我吗?”
那豁达的气概让卢秉一有种瞬间老去的感觉。她看着眼前这个斗志满满的青年,最终放下坚持,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顾暝一笑,深吸一口气,侧身向木门撞去。
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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