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怎么跟你解释?”
“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直芋忽然感觉灵光一闪:“对,老头不是骗了我,他是有事瞒着我。筱夕,那天梦里老头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事就出在那个梦里。”
“你放屁!你就是死心眼,我跟老头在梦里真的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又怎么样?我和你爷爷在梦里上了床,怎么了?又能怎么了?都是梦而已!”
洪伯开始后悔自己没带泳衣来,不然他这个时候应该一边练习着蛙泳,一边去向了远方……
“老头托的梦一向很灵的。我感觉他一直有件事想告诉我,却不小心托到了你的梦里……”
“狗屁!什么狗屁事情?!说我是你奶奶,你大伯他妈吗?”
洪伯觉得天旋地转:现代女孩子这种“操你爷爷,我是你奶奶”的攻击方式真是伤人,人心不古啊……江湖已经不是自己当年那个江湖了……不行……得现在就回去告诉闺女千万别这样和老公吵架,误伤面积实在太大。算了,咱没有快艇,干脆练习一下电瓶车特技表演吧……
就在洪伯跨上电瓶车准备开溜的时候,筱夕甜甜的声音传来:“大伯,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走~”
说完,筱夕把直芋的车钥匙径直扔进了鱼塘……
洪子不愧是老江湖,江湖中人总是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于是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然后撞了一头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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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芋和筱夕都是人精,平时从不别扭,可一旦别扭起来就不是人。
普通江湖中人解决不了的事情,自然需要江湖中人他妈出场。
老人家一句话就让三人老实上路:“年轻人总不按时睡觉,昨晚上老头一直等不到你两,就只好托梦给了我,他说啊:一切事情,去了渔父冢自然就明白了。”
接着老人家又给狼狈不堪的洪子找来一身老头最体面的衣服:“老大啊,这次去见李家人要威风点,以后我迟早也是要去那里的人……老二老三都搬去了外地,镇不住他们。所以你这次去,给我杀杀李家人的鬼心思,以后我和老头想要不被野狗刨了可就靠你了啊……”
姜还是老的辣,三人被这老姜一呛,最后都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上了车。
车行渐远,老不死的老太婆慢悠悠回到了书房,望着一书橱的本子发呆:“死老头子啊,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太苦,就因为所有事情你都想一个人扛着,可是大事你做了一辈子主,我从来没说过半句不是,就这一次,你也让我做一回主吧……”
江湖人懂江湖事。
洪子明白,老人家的那番话等于是让他签下了个生死状。
赌上的是父母泉下安宁,执行者却是自己这个不肖儿子。
惯爱耍宝扯淡的洪子一路上很安静。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精更不愿搭理对方。
一路无语,直到车开进了李家村,洪子才很悲壮地开口:“李家这边交给我,老北瓜,你就带着女北瓜先去老宅子吧。”
听出来这个男人全无底气,只是想凭着血勇以报亲恩,两个人精异口同声道:“放屁!”
洪伯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放屁,你们要敢是跟上来,我,荆洪刚,在你们眼里就等于是个屁了。”
没见过有人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逞英雄的……两个人精无耐地摇上了车窗:等着被灌迷魂汤吧。
“接下来怎么走?”
“我来开吧,路不好指。”
“万一你进开沟里怎么办?”
直芋勉强笑了一下:“那老头也能把我从沟里拖出来。”
“他有这么神?”
“这是他的地盘,自己孙子和孙媳妇在自己地盘上莫名其妙死沟里了,这让他还怎么有脸见鬼?老头最爱面子,要是有人做了丢他面儿的事,他准能能从山包里爬出来……”
“那大伯他……”
“估计是老太婆想老伴想疯了,准备把老头从山包里诈出来……”直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从前说起关于那老头的事情,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筱夕和直芋吵架无数,见他如此低迷还不忘打趣示好,自己脾气也消了一半:“你不是觉得老头有事瞒着你么?要不我帮你捋捋?”
“先去老宅吧,我现在脑子全是乱的,搞不好真能把车开进沟里,上次去小山包的路还记得吧,先往那里开。”
没有发动,筱夕指出了一条线索:“去问问瘸子伯吧,他不会骗你。”
“他知道的事情都是老头被下放之后的,版本和大家说的差不多。老头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蒙了所有人。所以我猜一些58年之前的事情,老头没说实话。”
“就是他在反右大会上因为冲着领导吐痰而被暴打,后来在医院认识了你奶奶,接着被人举报乱搞破鞋给下放了?”
“恩,玄幻吧……当时经历过那些事的人都不在了,老头爱怎么吹怎么吹,奶奶对那些事态度也很微妙……”
“那你现在把那些事从头给跟我说一遍,我是局外人,看得能比你清楚。”
“先往老宅开吧,事情路上说。本来就是带你来度假的,这些破事迟早会弄清楚,可老太婆让大伯而不是我去交涉李家的事情,却八成是为了一件事。”直芋心中微苦,心想以后真得多回来陪陪老太太:“她想用老宅来换得自己和老头的生后安宁。所以啊……老宅那里今天不去以后怕去不了啦……”
“那我开车啦,你说事的时候记得看着点路!”
直芋还在想着一人走了留另一人独活的残忍,声音听来戚戚:“掉进沟里了也好,咱两总算死一起了。”
“我才不要被埋沟里!要是真掉沟里了,我一定会爬出来,然后跟你奶奶一样,用生前最宝贵的东西换一个好阴宅……然后再死。”
“其实都一样,你们女人就是想不开,换做要是你先死了,我就撑条船,带着你一起去鄱湖里喂鱼。”
才结婚不到一年,就在谈论这些有的没的,筱夕也觉得荒唐:“你真是想得开,老娘不要喂鱼,说说老头当年的事情吧,还有,给我好好看着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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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也就是荆重,是咱们老荆家三代单传的独苗。
我曾曾祖父奋斗不息,在他那一代将荆家从渔父冢带到了城里。
老头上过私塾,先生说他天生就有官运,果不其然,二十岁之前,他就是国家的人了。
那个时候当官跟现在不一样,不用考试,全靠关系……啊,不是,那个时候叫做组织推荐。总之是一个姓蒋的老头推荐我爷爷进了省厅的教育部。
教育厅那时算不上什么肥差,可里面的人都自诩是知识分子,为人正派。老头那种人和他们对路,没几年就官升三级,大约是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但那个时候公务员系统很乱,大家见面都叫同志,所以老头自己也说不上自己是个啥官。但约莫和当时推荐自己的蒋老头平级:身后小弟千百人,在省厅里有独立办公场所。
接着就到了57年,伟大的红太阳说中国有百分之九十的好人。
听起来不错吧,可是那百分之十的阶级敌人是谁呢?必须揪出来!各地奇招百出,我省的方法很荒谬,凑十个人在一起投票,选出一个坏人,而且投票是当场唱名的,也就是说如果你选的那个人得票最高还好,要是他没被选上,行了,你算是彻底把那人得罪死了。
57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毕竟还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能在这次斗争中毫发无伤,倒霉的人也在之后几年大都把帽子摘了。
但作为一场全民性的道德拷问它却实实在在,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在那样一次投票过后感到迷茫,醒来时,已是胆小如鼠。
我说过,教育厅没钱没势,唯独思想超前的知识分子多到爆棚,于是所有人都盯向了那里,希望他们多吐出一点人来匀自己这边的比例。
当时厅里在老头那一级以上的刚好有十个大佬。其中的头头找到他们一起开了个会:咱们之中得选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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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夕停了车,问:“接下来呢?”
“听上瘾了吧,当时我听到这里也是迷住了,心想老头这下可得倒霉了!”
“老头那么有本事,选谁都选不着他,我问的是老头的坟到了,接下来我们应该往哪走?”
“先不急,以上的故事我认为有些疑点,你先帮我分析一下。”
名侦探筱夕煞有介事地问道:“那我先确定一下,你有见过那十个人中的其他人么?”
“没有……那十个人除了老头个个思维超前、聪明绝顶,按当时的标准,都是不折不扣的”极右分子“,所以就算他们熬过了57年,那十年里他们也不好熬,所以两个自杀了,七个失踪了。”
“所谓的失踪也就是死了的意思么?”
“差不多,总之,这些都是大背景,可是我总在想,十个像他们那样的人,56年红太阳号召大家”鸣放“的时候,肯定或多或少都说过右派言论,可是为什么那十个人只倒霉了一个呢……”
筱夕没好气地叹了一声:“你究竟是多想让那个老头倒霉啊……”
“反正都一样,老头还不是在58年的时候栽了,而且之后帽子一直没拿。不过现在看来这也算幸事,不然那十年里老头的性子……所以我常会有种很荒谬的想法:那些人如果当时都被下放到了农村,说不定最后结局反而会更好……”
“事情都发生啦,再想也没用,你还有什么别的疑点么……”
看到筱夕单手撑着下巴,恍如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直芋也配合地摸了摸脸,深沉道:“可老头的故事到那就只剩二十个字了——结果他们选了老蒋,老子不干,冲上去和厅长干了一架!”
筱夕被雷的不行,下巴直接跌到方向盘上,重重按响了车喇叭。
“嘟——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啊!白痴都知道那二十个字后面还藏着两万字吧?!结果你现在才起疑?”
“但是那二十个字老太婆帮着圆上了,可惜画风也陡然一转,成了少女漫画……”
筱夕再次按下了喇叭:“嘟——出发!后面的事你现在不许说,我已经被这个故事迷住了……等我们到了老宅再说!现在往哪开?”
“开进左边那条小路,见到赣江之后一路沿江走。”
车一开动,层林掩映下的坟丘显出全貌,筱夕忽然尖叫起来:“啊!!!老头的坟!!!”
直芋还以为老头真被自己的窝囊大伯给气得爬出来了,往出一瞧,原来那天烧的染发剂冷却下落后将那座青灰色的坟丘漂染成了黑灰色,杀马特贵族气息十足。
“大惊小怪,老头最讨厌白发,我总觉得之前阿太和太婆的坟惨白白的秃头样子他会不喜欢,坚持要用黑色大理石重新修一个,长辈们都说我胡闹,可是小哥哥我聪明绝顶,略施小计,就把老头的秃头治好了!而且我挑的染发剂生态环保,最多三个月就能自然降解,谁都发现不了。”
“李家人呢?他们没跟你长辈说?”
“李家人?两年里我这样烧了五六次,除了瘸子伯,李家就没一个发现的。至于瘸子伯嘛……自己人啦~”
虽然觉得直芋是在胡闹,可是对于那对从来不忘“情义”二字的爷孙来说,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却非做不可。筱夕不禁感叹万千:直芋这几天来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爷爷,自己在这几天又何尝不是在重新认识直芋?说“重新认识”其实并不妥当,应该说是:加深了自己心中对于他的信赖。
车向前开,传说中堪比人间仙境的“荆家老宅”越来越近,筱夕相信在那里他们能找到一个欢乐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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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水婉转,章江浩瀚;滔滔汇九曲之渊,熠熠挥三春之练。
说赣江是贡水绝对抬举,但春天的江水还是值得一看,那是一条在很轻声流淌着的庞然大物。虽然这几年水量降得厉害,可是98年内地大涝的时候唯有湖城幸免,你就知道……这水有多深。
老宅就在赣江的一条无名支流边上,静水流深,那条水声很小的无名支流却在分出无数沟渠后没有变细一丝。
茂林修竹,清流湍激,映带山阴。
直芋带着筱夕下车,爬了段山路,老宅就坐落在山腰平地上。
“诶……和十年前一比真是不能看了……”
山水之间,绿竹环绕,一间很有古意的老木屋,周围篱笆围了很大一圈荒废的菜圃,平添岁月之感。
时间宛如逆转,筱夕开启cosplay模式:“死老头子,进去给我把故事说完咯!”
屋里的陈设虽齐,却很恶俗,显然是李婶的手笔,只有那个大通铺因为和木屋连为一体没法搬走,所以看起来还算合眼。
“本来还想吹吹老头的木匠本事,可如今也只剩下这床啦……”
筱夕十分自然地躺了上去,然后张开了双腿,甜声道:“行啊老头,那就来展示一下你的床上本领吧!”
直芋性趣缺缺,勉强坐上了床,然后虚空打了两拳:“哼!哈!展示完毕,谢谢大家!”
“喂!你这是在丢你爷爷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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