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临安城。
楚鹰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脑袋里充斥的却是弟弟那天晚上杀人时的样子,那副模样简直像是从牢笼里跑出的妖魔般,宫里的太医对这样的病症也是束手无策.
他躺在床上思索良久,决定找一个半仙朋友谈谈心,顺便从他口中问问看看能不能问到治弟弟病症的办法,省的妹妹老是说他整天喝酒贪色,对家人不顾不问的。
虽然现在刚刚入秋没多久,但是微风中带着丝丝温煦,城郊外的树木已经开始泛红,至于宫里的良木早就变了颜色,临安城繁华规整,街边商贩从早到晚热闹兴隆,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临安城的夜色更是锦绣绚烂,看着排排的灯笼连在一起,总让他想起那些在沙场上摆放整齐的敌将人头.
楚鹰仰过习惯了沙场生活,这两年才回来临安城,再也看不见那金戈铁马大漠黄沙的场景了,他会格外想念士兵们在入夜休息后赌博喝酒的声音,想念老黄头那弄得全营辗转难眠的鼾声,想念小三子跟在自己屁股后大哥大哥地喊着……
许多被他想念的人都死在了云剑河的浅滩上,当时是他一个接一个地跪过去上坟敬酒,面朝黄土,泣不成声。
满街灯火将这座城市照耀得犹如璀璨白昼般,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孩子拉扯着母亲的臂弯叫喊着要吃糖葫芦,驻足首饰摊前的年轻男女对着那些梳子发簪指指点点的,当女孩缠着少年给她买东西的时候,就说明他们这段感情有戏了。
胤国男子的衣着尤为简单利落,广袖长衫便是最为常见的打扮,他们对于衣服的穿着没那么讲究,注重的反倒是脚下的鞋子.
尤其是那些富家公子更在意脚下的鞋子是否干净含蓄,一双好鞋子的做工比一套衣服还贵,用料极为讲究不惜用金线缝制鞋面,用碎玉镶嵌在鞋底两侧,时不时传出某位公子千金买鞋的奇谈,没有一双好鞋比没有一套好衣服更让这些人更难受。
城里随处可见佩剑之人,胤国在刀剑管制方面向来宽松,佩剑佩刀的人极多,导致城里的杀案屡禁不止,经常有尸体从淮南河的上游漂流而下,被河水泡得发白,于是便诞生了捞尸人这一职业,这座城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盛世瞩目,但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沉积着累累的尸骨。
街道上时不时有青衫剑客佩剑而行,长袖在夜风中飘拂,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最吸引那些懵懂稚童,还有背青竹书箱的白衣书生成群结伴高谈阔论,那模样好似朝廷重臣面君而谈般,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奇闻趣谈信手拈来,恨不得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他们腹藏诗书,让那青衫剑客尤为不屑,可憋了半天也是“放屁”二字。
马车流水般在街道上行驶,这城里的女无一例外漂亮性感,而且穿衣作风相当开放,二八少女便敢学着少妇穿抹胸上街,穿着华丽的锦缎露出白瓷般的胸口,惹得路边的浪荡子口水都滴到袖子上了,那被丝绸裹着的长腿能夹死人啊,要是被他们搂在怀里睡上一晚,连那烛火都舍不得吹。
可美貌在这座城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些对自己容貌充满信心的女孩,希望能靠在美貌吸引世家子弟,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们很多人都沦为了富商的玩物,待到富商玩腻后便随便用些银子打发她们离开,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所谓的嫁入豪门不过是黄粱一梦。
除了本地人外,街上还有袒胸露乳,用牛马来换取茶叶的金帐国商人,这些蛮子好奇地看着街上的盛丽之景,樽国的酒商抚着胡子熟门熟路地穿梭
在酒馆青楼之中,还有来自燕莽的玉石商人用马车运输着玉石出入高楼朱门中,丝竹管弦的声音缈缈入耳。
整个临安城弥漫着财富风流的气息,在这座城市里有江湖美酒,有英雄美人,这里是富人的天上人间,穷人的黄泉炼狱,热烈得让所有人为之向往。
当楚鹰仰走进那间喧闹的酒屋时,黑衣的酒客已经坐在长凳上饮酒了,男人举高了酒杯对他笑了笑,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瘦削的面孔,两颊边微微的胡渣令他看起来潇洒落拓,楚鹰仰定了定神,挥手驱赶了跟随身后的侍卫,大步走进了温热的酒屋中。
“大皇子殿下,好久不见。”他并没有像其他人看见皇子那样弯腰按胸,眼里充满笑意。
“好久不见。”楚鹰仰坐在他对面端起了酒杯,但却被男人按住了。
“这杯里有苦底子,我帮你刷一下吧。”男人拿过楚鹰仰手里的酒杯,用一旁的竹刷就着白水刷了刷,提起了一旁冒着热气的酒壶,倒入一线黄酒,递给了楚鹰仰。
这间酒屋外悬挂着两个红红的灯笼,就离宫外不远处,上面用挥洒写意的笔墨写了“酒来”两字。
店内几张暗红漆油成的长凳酒桌,墙上挂着几张从画像店里买来的仕女图,因为年代久远,画卷都发黄了,反倒多了几分古典韵味。
楚鹰仰抬头看向屋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会心感惆怅,楚鹰仰有时就喜欢来这个小酒馆静静喝酒,或许下次可以偷偷带弟弟来喝酒,让楚熏在宫里找他们两个找不到,一定很有趣,这般想着想着一抹微笑从他的嘴角浮现。
楚鹰仰看着杯子里冒着醇香之息的酒液,心想现在已经入秋了,待到秋来九月八,满城尽是黄酒香。
这种黄酒在临安城的铺子里随处可见,特点是酒香浓郁,温润可口,很适合那些苦力汉子在经过一天劳累后喝上一大壶,然而也有酒家在里面加入黄糖和话梅,专门卖给那些喝不得烈酒的女孩,一时风靡临安城。
“怎么?喝惯了宫里的琼浆玉露,连一杯黄酒也不敢下肚了吗?你还记得在御南关的时候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发誓终有一天会让燕莾那些人连屎都吃不上。”楚鹰仰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眼神阴冷地说。
两年前在御南关的时候,楚鹰仰受命前往胤国边疆,在战天成将军手下担任百夫长。
使得一手好戟的他自然深受将军喜爱,当时后楚正在燕莾与交战,当初燕莾将领易邵希望率领三万士兵直入御南关,沿着羊肠道深入到后楚军队后方,前后夹击。
易邵希望战天成放他的士兵进入御南关,他许诺手下士兵不伤城中百姓,只是借路一用。
只要他们战胜了后楚军队,便立刻送来黄金十万两,献三座城池给胤皇,但战天成有怎么会让燕莾将士随便进入御南关。
御南关是胤国抵御南方势力的第一道关卡,一旦他国势力进入御南关,他有三条路可以去,一是沿着羊肠道进入孤云关。
当时易邵就是想进入孤云关给后楚军队一记有力的袭击,二是朝着东部一直走,便可抵达日出海峡,其三便可一直向北,摧枯拉朽地打入临安城。
被拒绝了的易邵暴跳如雷,他在御南关外安营扎寨,对御南关的官道补给线进行完全封锁,将送粮食的胤国车队尽数杀死,命令士兵将天上一切看得到的鸟全部射下来。
他不会给战天成向大胤王廷传递讯息的机会,看谁撑得过谁,围关战将近两个月,原本当时正值冬至,城里粮食很快就吃完了,补给一直都没办法运上来,当时士兵里出现了人吃人的事件,他们将一些年迈的老兵杀死,投入铁锅煮食,以熬过漫长的冬天。
楚鹰仰在城头看着关外黑压压的燕莾将士,他们架着一人高铁锅煮着羊肉汤,大葱与羊肉的香味飘入城中,他们还放话只要城门一开,大家都不用挨饿,羊肉汤和饺子放开吃。
这时开始有士兵因忍不住肉香从城墙上一跃而起,甚至战天成手下一些将士们密谋杀死战天成,但被楚鹰仰发现,用长戟当场处死。
幸运的是,一位勇敢的胤国将士伪装成燕莾士兵,在大雪茫茫的关外,北风呼啸雪来寒,他成功突破燕莾士兵的封锁线,抽着战天成赠与的烟草提神,一直骑马赶往临安城,最终将那封被冰雪覆盖的军信送到胤皇手中,饿死在了皇宫里。
愤怒的胤皇当场抽出配剑将案桌分为半,胤皇身披鹰纹重甲,率兵出征,十万鹰骑倾巢而出,外加三千术士,直上御南关!
最终御南关的城门还是开了,但燕莾士兵面对的不是一群饥荒辘辘的残兵,而是全副武装的胤国鹰骑!
那根本就是一场屠杀!鹰骑们射出的箭遮蔽了残存的阳光,术士们使用大规模秘术令离国士兵们动弹不得,士兵们挥动着手里的长矛与铁剑将战场变成了屠宰场,最后楚骁华挥舞着手中的配剑,将易邵的头颅亲自拿下,披鹰羽,傲万军,狂风当歌,不畏冰雪!
“犯我大胤者,虽远必诛!若有下次,我便让你燕莾从天下的版图上抹除!从此万劫不复!”当时御南关外悬挂着成千上万的燕莽士兵头颅,父皇扶着自己和战将军瘦骨嶙峋的身子低吼道。
“当时你想喝酒,我说城里只有血水和雪水,哪里来的酒。”他又给楚鹰仰满上了一杯酒。
“但你最后还是弄来酒给我喝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幻术来的。”楚鹰仰与他碰杯,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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