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意识以为站在上面的是詹淑慧,但走近一看,竟然是蒙着眼睛的韩姨娘。
而他们的外甥女,早已掉进了坑里。
“这......”舅母甚是彻底傻了眼。
魏连凯还算稳得住,问詹淑慧,“淑慧,你这是......”
俞姝并不认识他们,直到詹淑慧叫了声“三舅舅”,她才隐约明白点。
詹兴武兄妹和魏连凯,跟五爷的关系,她也是听周嬷嬷提及才晓得。
而这位三舅魏连凯,显然不受五爷待见,此时出现在此处,又是为何?
她不说话,悄悄往一旁闪了闪。
但詹淑慧急得很,想让魏连凯给她拉出去,可惜洞深,魏连凯不会功夫,弄她不上来,还有可能自己进去然后也上不来了。
詹淑慧急的眼冒金星,魏连凯干脆道,“我去寻穆将军过来救你吧。”
詹淑慧犹犹豫豫,到底是答应了。魏连凯当即就往前面去了,走之前给妻子沈氏打了个眼『色』。
他们有什么盘算,俞姝不知道。
但她也有她自己的盘算,而眼下,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那沈氏小心翼翼地跟她认识了一番,言语之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俞姝心下一盘算,叫了她。
“慧姑娘手臂擦破流血,太太与我,不若给姑娘寻些止血草来。”
她道方才在庙里,听说这后山有一片草『药』林,“我们过去看看?”
她一说,那沈氏就答应了,甚至不等詹淑慧说什么。
詹淑慧在坑里怕怕的,只能连声道着,“快点回来。”
俞姝暗笑不已。
她自然是走了,就不会再回了。
约定的地方是后山的一个古亭。
俞姝不敢说得太明显,便道要去那古亭附近,让沈氏带她过去。
沈氏甚是好说话,似乎不为了采什么草『药』,只是为了和她单独处一处。
果然走了没多久,沈氏便道,“韩姨娘,我、我其实有话想跟你说。”
俞姝眉目未动地婉拒了,“我与太太素不相识,眼下还是先找草『药』给姑娘止血比较要紧。”
但她这般拒了,谁料沈氏一个激动,拉住了她的手。
“韩姨娘,求你了!我们夫妻实在没办法了,求你帮我们在五爷面前美言两句吧!”
俞姝一猜这夫妻便是有事相求。
詹淑慧的目的与他们约莫不一致,但是都聚在此处有计划地行事,可见各有各的心思。
俞姝却哪有功夫听他们的事情?
“我才刚进国公府,人微言轻,八成是帮不上忙的,咱们还是尽快采草『药』吧。”
可沈氏竟然哭了起来。
“实在没办法了!我儿被关进衙门好些天了,他身上有伤,衙门扣着人不放。他们都晓得我家不受五爷待见,便朝死里折腾!这些年,我家老爷从没敢在五爷面前『露』面,一点没规矩的事情都不敢犯,旁人欺辱也都忍了,可这次我儿真的不成了......
韩姨娘菩萨心肠,帮我们在五爷面前说两句,让衙门放了我儿吧!”
俞姝默然,倒也不是她不帮忙。
她这一走,从此之后,与那五爷再见便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如何替她美言?
俞姝暗暗叹气,只能换个角度点她,“太太也晓得我只是妾室,五爷规矩深重不许妾室越雷池一步,您家的事情由我来开口,五爷岂不是更加生气?”
谁料沈氏竟然不以为然。
“姨娘错了。五爷是看重您的,不然以五爷的『性』子,断然不会给姨娘如此尊容。我别无所求,只求姨娘在五爷面前求求情,让衙门放我儿出来就行了!”
沈氏掩面而泣,俞姝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娘的心情。
但沈氏说得五爷看重她、给她尊容这样的话,俞姝难以赞同。
纵然她不走,胡『乱』替魏连凯一家说话,那五爷也必然反感,说不定害了他们一家。
这件事,从各方各面看,俞姝都不便『插』手。
但她和沈氏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再耽搁一阵,被人找回去就完了。
她只能暂时答应替沈氏说话。
沈氏当即破涕为笑。
“姨娘真是菩萨心肠,老天保佑姨娘早早怀了五爷的子嗣,顺利生产。”
俞姝无言以对。
“还是赶快去古亭吧!”
沈氏扶着她很快到了那古亭上方的山路上。
俞姝不敢带着她继续往下走,便道草『药』林就在附近,“我看不见,也不便过去添麻烦,太太进林子里瞧瞧?”
沈氏没起疑,让俞姝在路边等着她。
她这边一走,俞姝立刻从路边『摸』索了个树枝,一路轻敲着向下而去,还轻轻唤着,“有人吗?”
这声刚出,山路下面就传来了声音。
“阿姝!”
“卫大哥?!”俞姝大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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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际,有些一直以来想说而没说的话,我放在【作者的话】里面了。晚安。
姜蒲拿了毯子过来。
“日头没了风凉了,姨娘还要在院中久坐吗?”
俞姝是要坐的,她要听隔岸冷武阁的声音。
但一天一夜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姜蒲又劝她回去,“......姨娘回去吧,外面要下雨了。”
说话间,两三雨滴落了下来。
俞姝无奈起了身,刚要回到房里,冷武阁传来一阵喧嚣声。
她睁大了那双失明的眼睛,“是五爷回来了?!”
姜蒲不如她耳朵聪灵,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听出些许,“好像是。”
俞姝一颗心在那隔岸的喧闹中,高高悬了起来——
那五爷是自己回来的,还是抓了她哥哥回来的?!
但隔得太远,她想分辨得如此清楚,也分辨不出。
而冷武阁是外院,也不是她一个内院姬妾能去的。
厚重云层中的雨点落得密了起来,叮叮咚咚地砸在人脸上,冰凉。
俞姝站在廊下,被雨滴声掩住,隔岸的情况更是被淹没分辨不清。
定国公府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因着俞姝道自己是山西人,灶上专门调了擅晋菜的厨子。
但这一桌子菜上来,俞姝却连动一动筷子的心情都没有。
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免得哥哥还没被那詹司柏怎样,她先撑不住遭了罪。
以眼下的情形看,那五爷今晚也未必回后院,他不回后院,她更没机会探知什么。
俞姝从没有那天似今天一般,盼着他快快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念头够重,竹桥的方向上有了声音,那五爷竟然回来了。
这下俞姝更吃不下饭了。
她不敢贸然过去,想等周嬷嬷派人来,请她过去。
但周嬷嬷也不知怎么回事,迟迟不派人过来。
天完全黑了下来,俞姝在房中彻底坐不住,把心一沉,叫了姜蒲,“给我换身衣裳,去深水轩。”
姜蒲连忙去拿了衣裳。
苗萍彼时正在内室收拾东西,闻言走了过去。
“你要给姨娘穿什么?”
姜蒲虽然得俞姝的看重,但还是低于苗萍的三等丫鬟,于是反过来问了她。
“姐姐觉得,姨娘应该穿什么?”
但苗萍并没直说,指了针线上新送来的衣裳。
“你自己挑吧。”她道,“五爷是行兵打仗的人,姨娘还是不要穿得太素净吧?”
姜蒲犹豫了一下,翻开针线上送来的衣裳匣子,就看到了那件红『色』的褙子。
姜蒲皱了皱眉,“姐姐,这颜『色』是不是不太对劲?”
“有吗?我没瞧出来。”苗萍眼睛转向了一旁,“天黑了,能瞧出来什么?反正都是夫人赏的料子,错不了。”
她说完继续忙活了。
雨又停了下来,俞姝便催促姜蒲快些,“趁着不下雨了,快点过去。”
姜蒲不好再耽搁,拿了那件红『色』褙子给俞姝换上,一路扶着她去了深水轩。
五爷在深水轩的书房吩咐事,俞姝如常去了正房等待。
她将正房的窗户推开些许,恰好能听见些许书房的声音。
那五爷声音沉得厉害,先是吩咐了开城门的事项,还安排人继续在京里搜查她。
俞姝垂着眸子,去听他如何让人把京城翻上一遍,也要把她找出来。
等他吩咐完这桩事,下面的人走了,书房陷入了寂静的状态。
俞姝没听到关键,但细品他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如愿?
*
书房。
詹五爷吩咐完事情捏了眉心。
他眼前不由地浮现出那天在棘水前的情形。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他便能抓到俞厉了。
抓了俞厉,袁王就要动摇。
四王造反,他虽然能勉力抗衡,但双拳难敌四手。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实在让人意难平。
他虽然一箭『射』穿了俞厉肩膀,也不能保证俞厉确实会重伤而亡。
詹司柏抿着嘴坐在书房里半晌,只觉房中闷得厉害,起身向外而去。
外面云层厚重压着,也未见清爽。
詹司柏转身去了正房,准备换件衣裳松快几分。
男人沉着脸进了房中,正低头去解手腕箭袖上的系带。
听到了内室窗下的声音。
“五爷回来了。”
詹司柏都不晓得她何时来的。
但她难得跟他开口说话,他稍稍和缓了些神态,应了她一声。
他将袖口的系带解了,走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想让她今晚回去,不必在此等候了。
他实在没心思。
可他还没开口,在房中的孤灯下,瞧见了她今日的衣衫。
往日那些衣衫虽然多半不合身,但没什么不对之处。
今日却不一样了。
灯影落在她身上,詹司柏瞧得清楚,她竟然穿了一件正红『色』的褙子。
衣衫将人衬得鲜亮,可他却瞬时沉了脸。
“你穿的是什么?”他问她。
俞姝本想着,如何从他嘴里套出哥哥的情形,刚要用一番周嬷嬷教她的“哄人”工夫。
都说这五爷外面瞧着厉害,实则外冷内和。
她想不论是真是假,只要能让她套出哥哥的消息就行。
可她还没开口,那“本『性』和软”的五爷却冷冰冰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俞姝着实顿了一下。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试着回答他。
“婢妾穿了夫人赏的新衣?”
她实在是不知道穿的什么衣裳。
今日来的急,姜蒲也没有跟她说一声。
谁料这话一出,那五爷冷笑了出声。
“我只当你是个规矩人,没想到胆子大得很,竟敢推到夫人身上。”
俞姝惊疑,“婢妾......如何推给夫人?”
她问过去,詹司柏本不欲纠缠此事,可在她这句里,没忍住冷哼一声。
“夫人难道会让你穿正红?!”
“正红?”俞姝茫然地“看”着身上的衣裳。
那五爷却在烛影下,莫名将她与那俞厉的相貌重合在了一起。
他彻底沉了脸。
“你一个妾室穿了正室的衣裳,还推到正室身上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俞姝在这话里,『摸』了『摸』身上光滑细腻的绸缎料子。
那料子是极好的,比前些日穿的都柔软合身又和暖......可惜,不是她一个小妾能穿的衣裳。
俞姝只想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穿上了逾矩的正红,谁让她是个瞎子呢?
她默然。
那五爷却没有再给她任何耐心。
“脱了这身衣裳,回去!”
他用冷厉极了的目光看着她。
俞姝二话没说,解开了褙子的系带。
衣裳褪下,秋日里的冷冽之气渗上了身。
俞姝转身『摸』索着出了门。
外面的风更冷,空气里还有刚下过雨的『潮』湿。
冷意混着『潮』湿,仿佛将人泡在冰水里一样。
姜蒲闻声跑了过来。
她一眼瞧见自家姨娘身上的褙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件偏薄的交领上襦。
风一吹,袖子裹满了秋风。
姜蒲惊讶极了,“姨娘这是?”
俞姝垂着眼帘问她,“今日给我穿的,是哪件衣裳?”
“是针线上刚送来的新衣,一件红『色』的褙子。”
“正红『色』吗?”
姜蒲意识到了什么,“瞧着有点像,但奴婢以为是夫人赏的衣裳,断不会出错,所以才......”
她没有说下去,俞姝也摆了手。
是谁送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这个定国公的小妾,明里“受宠”,实则被群狼环伺。
但她无所谓。
反而从那五爷今日烦躁阴郁的心情中,瞧出来了什么。
他定然没有抓到她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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