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台风“奇迹”登陆当晚。从医院出来后，蔚澜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很久。车里没开冷气，他却一直冷得微微发抖，那种冷是从心底漫出来的，随着血液流经全身深入骨髓。老爷子的话像一盒坏了的录音带，不停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你背地里调查了我这么多年，也恨了我这么多年，这些我都知道，我也能理解。”“一直以来我对你听之任之，你想要公司大权，我就都给你。你想提拔冬远霖，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实很多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般简单，我是为了你着想才选择一直瞒着你。”“现在我老了，动不动就进医院，可能下次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有些话我原本打算带到棺材里，但如今我改变了主意。”“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冬远霖吗？因为当年你妈出事他也有责任！你妈在公司偷偷拿钱准备去找绑匪换你，那狗东西明明知道却没阻拦，你以为是因为看你妈可怜同情你小小年纪被绑架吗？狗屁！他就是想看着你妈去送死！”“老天无眼，你妈没如他所愿死在绑匪手上，却在送钱赎你的途中遇上桥梁坍塌，就这么孤零零地葬身河底。如果——如果他当时就在公司拦下了她，哪怕只有一分钟，她后来也不会上那座桥最终也不会死！”“他自以为他那点变态心思没人知道，自以为你妈死了就能得到你爸，没成想你爸对你妈用情至深居然选择了自杀去陪她。那狗东西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落得一场空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里的痛快与悲怆、仇恨与懊悔相互交织，泄露了老爷子多年来压抑已久的复杂心绪。他讲了很多很多，都是这些年来蔚澜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答案，包括十六年前那场绑架的起因和主使，包括他自己当初如何一步错步步错，直至如今家破人亡亲离子散。他说，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在自食其果。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回来扫得很快，但仍阻绝不了源源不断的水流倾泻而下遮挡视线。前路空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四周灯火黯淡，整座城市似乎只剩路灯陪着蔚澜在雨中飞驰。远远地，蔚澜看见前面某处闪耀着明黄色的亮光，在这阴冷的雨夜中格外扎眼。那光线的温度，似乎能穿透重重雨幕传递到他僵直的身上。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踩下刹车慢慢降低速度，最后停在了那处光源前。看着招牌上大大的“食馆”二字，蔚澜才想起今天一天还没吃过东西。车上没有备伞，他打开车门便直直穿过马路走了进去，也不在意瓢泼大雨肆意拍打他全身。眼前突然多出一碗粥时，蔚澜怔了一下，才抬起湿漉漉的脑袋看了那店家一眼。有些出乎意料的，店家非常年轻，看着不像生意人，更像是还未出象牙塔的稚嫩学生。所以他眼底那份刻意掩饰的担忧和关切，蔚澜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没来得及道谢店家就转身匆匆离去，蔚澜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个模样确实很招人同情么？温热的一碗粥下肚，蔚澜身体暖和了许多，手脚不再僵硬麻木。他静静地等着他点的那份炒青菜，现在的他确实有些饿了，打算待会跟店家多要一碗白粥。但一个仓促而至的电话打破了他的预想——老爷子突发脑溢血，速回。将一张纸币压在了碗底，蔚澜起身走出小店，很快消失在这寒寂凄清的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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