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腰间悬挂的玉佩并不是多名贵的材质,样式也不算特殊，玉佩表面只雕着一只衔芝仙鹤，余下是祥云腾雾,可林斯言看到这块玉佩，目光却凝住。

他不自觉垂下眼睛往自己的腰间看去，才想今日出门急并未佩戴块玉佩,目光忍不住又朝少的腰间看去，仔细看倒是能够发现少腰间块玉佩与他常年佩戴的块玉佩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的，父亲的块玉佩因当初被捉拿的候不小心磕在地上,表面呈现一道小小的裂痕，而这块玉佩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

不像父亲的,倒更像……

他小候遗失的一块。

其实想知道是不是他块倒也简单，父亲的块玉佩背后刻着“事大小，皆有道在其间1”,而他的块玉佩则刻着“惟刚立之，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2”，若能瞧见背后的刻字,便也能够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块玉佩。

“怎么？”

青年长间的静默和凝视也终引赵锦绣的注意，赵锦绣顺着他的视线往腰间看去，倒是很所当然地以他是在看她的木雕，这木雕的确看着稀罕,先从珍宝坊出去就有不少朝她腰间看，虽然有些诧异青年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被木雕所吸引,但赵锦绣还是笑着举块猫状木雕给他看，“你是在看它吗？”

许是因先一阵相处，她这会对青年的疏离已少一些,问一句后又笑道：“是不是很像。”她的语气颇有些骄傲，就像在跟别介绍自己的心爱之物。

林斯言到她的声音终晃过神来，他也知晓自己刚刚失态，此便将错就错地看一眼块木雕，到后却停顿一瞬问一句，“像什么？”他说完撩眼帘看一眼面的少，少容光明媚、笑容灿烂，就像先被她笑容所摄，此林斯言看着她曝『露』在阳光底下的明艳面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晃眼。

他正要答，耳边却传来两字——

“猫呀。”

赵锦绣看着青年眨眨眼，觉得他这问题颇有些多此一举，不像猫难不成还像狗吗？

出她的疑『惑』，林斯言薄唇轻抿却未解释，刚刚有么一刹，他以她是在问……像不像她，倒是差点脱口而出。

他漆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倒觉得自己所想也正常，她跟这只猫眉眼之间透出来的股子淡淡的娇憨高贵仿佛如出一辙，却也没有多说。

“嗯。”

他重新垂下眼帘，把手的青菜放到她递过来的盆，言简意赅应下一声便算是答，林斯言的心依旧有困『惑』，却没有去询问，只又摘一些菜便同淡淡道：“好。”

赵锦绣看着这满满一盆也没多说，轻轻应一声便掉头往水井边走去，旁边的小木桶里还装半桶水，倒也需她自己抬水，她把手里的菜盆放在地上，自己跟着坐在一旁的小木扎上，免得水溅湿自己的裙子又把裙摆撩放到膝盖上。

若此换作任何一个男子只怕不会放任赵锦绣一个在干活。

可林斯言却没有丝毫感觉，他一向觉得得承担自己所说的，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论是什么样的经历和结自然该由她自己去承担，可他也没有离开，他站在院子里背着手凝望少的背影，即使穿着这样一身不显身段的衣裳也能让觉出少的身段十分好，纤细却不算伶仃，将将好的模样，肤『色』白如玉，却也不是种病态的苍白，而是白里透红，很健康的颜『色』，就像此，日光落在她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她的肌肤上落一层晶莹的雪，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少就像是在发光。

这样一个绝『色』美，这样一幅动的模样，可林斯言望着她，眼却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她一会，而后又垂下眼帘去看她悬落在腰边的块玉佩，离得远，他依旧没有办法看清上头刻着的小字，可心里却隐隐有么一个念头和感觉……这就是他的块玉佩。

他在八岁年遗失的块玉佩。

八岁对林斯言而言算得上是一个经历丰富却也命运坎坷的一年。

这一年，他跟父母一道远离家乡去燕京，父亲御受封，而他们一家在燕京置办家业，春风得意、途光明，可也是这一年，父亲得罪权贵忽然获罪，佩戴长刀的官差半夜闯进家押走父亲，他们甚至来不及去请帮忙，父亲就进大牢，翌日天还没亮就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官差说父亲是畏罪『自杀』，他和母亲甚至没办法他收敛尸身就被父亲的同僚送出城。

可没有知道。

就在这一年，他还曾救过一个小孩……

这段记忆对他而言，早已被岁月所掩埋，如不是看到这块玉佩，他或许不会想来，如今忆来，倒也把些破碎的零星片段拼凑来。

他记得日是内阁首辅赵鸿尧的生辰，父亲虽与他不算相熟，但满朝文武去赵家，父亲又一向崇拜赵首辅，自然也领着他和阿娘一道去给祝贺。

进国公府，父亲去给赵首辅祝寿，他也被阿娘领着去内院。

可阿娘还得去拜见国公夫和其余夫，自然不好带他过去，迟疑间倒是国公府的下提一句道是她家大小姐十分好客，不少小孩在边玩呢，他被阿娘领过去，的确是满院子的小孩，一看就是些出身不凡的公子小姐，他并不喜欢也不想与他们来往，只是看到阿娘眼的担忧却还是同她笑着说事，让她去忙。

等阿娘走后，他却依旧没有选择参与到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只远远站在一株树下看着。

他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红衣小姑娘被众簇拥着，看到所有面对她的候是笑盈盈的样子，几乎不用多想，他就猜到便是位丫鬟口的“大小姐”。

赵首辅的孙，荣国公的嫡，身份贵重堪比公主，倒也怪不得些平日嚣张的公子小姐们肯如此低声下气捧着她。

日林斯言在树下凝望许久才离开，他不喜欢样的地方，也不想参与进去，索『性』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本以样的地方绝对不会有来，却不想一道又娇又蛮的声音忽然闯入耳——

“谢池南臭谢池南，居然丢下我不管，我再跟你和好我就是猪！”

他拂开树叶就瞧见手里甩着一根枝条气呼呼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赵家大小姐，他知道谢池南是谁，安平侯府的二公子，与这位赵家大小姐从小一道青梅竹马长大，关系匪浅。

他虽从未与他们说过，也没见过几，却也过几桩他们的事，知晓他们感情匪浅。

看到这副情形便知晓这两是吵架，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林斯言原本想把树叶合拢，继续躺到他的大石头上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却不想小姑娘走着走着居然被石头绊下，他还来不及阻拦，小姑娘就已经惊呼一声掉进湖。

水花从水面溅。

林斯言看到她在水不住扑腾，也到她一声声的呼救声，甚至……他还看到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年纪的孩明明瞧见这里的情形却没有上而是白着脸选择跑开。

这一幕情形，想必水里的孩也瞧见，她原本还想呼救，可看着离开的孩，她却突然像是愣住一般，不再呼救也不再扑腾，就像是失去所有办法她只能被迫放任自己掉进湖。

这事说到底与他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可林斯言终究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从他眼消失，何况想到孩先投壶的明媚，再去看她此眼一点点趋黑暗的空洞眼睛……他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渐渐消失的身影想也没想就一跃而下。

水下的世界他看过许多，他老家就是在水乡，边的小孩打小就喜欢泅水，他从小也被他父亲带着去溪边洗澡，他还挺享受把自己短暂地埋在水的感觉，种感觉莫名让心静……因此在水下救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难。

只是孩实在是太会折腾，明明意识不清楚，却因他的出现而把他当做最后一块浮木抱着他，他费好大功夫才把救上去，等把救到地面，他本想去喊个赵家的奴仆把接去就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透过树叶的缝隙能够瞧见大批的丫鬟、婆子正朝这边走来，知道她们是来找她，也知道她没什么危险，林斯言索『性』就离开……这事，他并未和任何提。

他日站在灌木丛，目睹她们把抱走，他直接避开众马车，等他娘过来问，他也只说是不小心摔进湖，只是可惜自己掉的玉佩，本想着来日若有机会再去国公府的湖里看看是不是掉在。

可还没等他寻来这个机会，父亲就获罪，他和阿娘也被迫离开座安居还不足半年的燕京城。

……

记忆在这一刻轰然结束。

即使想这些往事，林斯言的神情还是和从一样，没有多少差别，可若是观察细微的，却还是能看出他此的薄唇明显下压几分，就连负在身后的手也跟着攥紧一些。

其实当年离开燕京的候，他也曾想过，若是他借此向国公府向荣国公向位赵首辅求救的，是不是结就会不一样？是不是父亲就不会，他和母亲也就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可个候的他终究还是太小，突如其来的事打『乱』他所有的节奏，他就连坐上马车离开燕京的候，头脑还是一片空白，又怎么可能会想得到这些？

倒是到雍州的候，他常想这事，可天高路远，父亲也已经离开世，再去找他们又有什么意义？渐渐的，他也就不再多想。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在这雍州城再看到她，看到这块玉佩。

林斯言垂下幽深如寒潭一般的眼眸。

是，他已认出这个红衣少是谁，其实也正常，位谢二公子担这么多年的纨绔名，可谁又真的见过或是过他和哪个子走得近过？也就他眼这个。

荣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名满金陵的平阳郡主，谢家二公子从小一长大的青梅竹马。

可他当年选择直接离开瞒下此事，如今更加没有这个必要旧事重提，虽然不清楚她戴着这块玉佩想做什么，但与他也没什么关系，林斯言只是又看一眼她腰间的块玉佩，而后在少还没有发现的候，他就率先收眼眸离开这。

赵锦绣刚洗完菜，她一边甩手一边头，正好瞧见往屋子走去的林斯言。

看到他离开，赵锦绣也没多想，她一边拿出帕子细细擦手一边收视线，低眉瞧见腰间被水溅湿的玉佩和木雕便又小心翼翼把上面的水珠擦拭干净，而后才端着菜盆往屋子里走。

*

屋孟婆婆已经在煮饭。

赵锦绣把洗干净的菜送进去本想留在里头帮忙却被老二不说推出来，“里头太熏，你就在外面待着，要是聊就让阿言陪你去附近逛逛。”

想到的脾『性』，赵锦绣想想还是摇摇头。

别说她不想麻烦位青年，位青年想必也不高兴陪她去外头走，既如此，又何必麻烦家让不喜？

只是被老这样看着，赵锦绣也不好继续留在灶间，走到外头却发现青年并不在屋，往外头看一眼，发现他就在院子里待着，不比平日瞧见的副不好接近的模样，此被几只小鸡围着打转的青年倒是透出一抹少有的温和，他就蹲在地上给小鸡们撒着谷子，小鸡叽叽喳喳，而他低眉凝望，『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清朗。

和这位青年相处久后，倒也能够发现他并非如表面看来的么孤高冷漠，至少对老还有这些家禽，他还是很温和的，即使脸上表情没有多少，但说却是明显放缓语气，虽然面对她还是副冷清的『性』子，但刚刚他也她解决眼的困顿……赵锦绣心里想着这些，又在原地驻足看一会才收眼眸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青山，她有些出神，谢池南就是去的这座山，距离他离开快过去大半个辰，也不知道他来没有。

林斯言喂完鸡抬头就瞧见站在窗边的赵锦绣。

阳光依旧格外偏爱她，她被这明媚的春日笼罩其，不比先眉眼含笑，此的明艳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也不是才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刚刚在里头说的候，只要不用她开口，她就会不扭头看向门外。

不用猜也能知道她这会在想谁。

院子里收拾得这么干净，就连柴被劈好，何况门口还有么一匹熟悉的马，除位谢二公子还能有谁？在此之，林斯言并不知道孟婆婆还有这么一位客，倒也能够猜到他是何而来，可他并非多事多嘴之，便是知晓也不会多言。

正想收目光。

天空却忽然传来轰隆一声。

身旁的小鸡被吓得立刻扑扇着翅膀躲到自己的小窝，而原本就心不在焉的少到这道声音几乎是立刻说道：“什么声音？”

她是在自言自语，林斯言却看她一眼，答她的，“春雷，要下雨。”他一面说一面站来，抬手抚抚自己略有些褶皱的衣袖往屋走，几乎是他刚刚走进屋，外头就下瓢泼大雨。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就黑下来，啪嗒啪嗒的雨珠跟玉珠落玉盘似的响个不停，赵锦绣看到窗外的大雨当即就变脸，雨下得很大，她站在窗，雨水竟顺风似的往她身上砸，片刻的功夫，她的脸上就被蒙一层薄薄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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