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个数字准确吗？”

“会有几个点误差，我们还在核实。”

苏吉拉纳站在“华生号”甲板上，手里拿着一份调查报告，抬头望着远处的丝敖城。前年炮击后，那里的萨蒂扬就是一片瓦砾。沈铭贤站在他旁边，这份《启蒙战役伤亡人数调查报告》就是他刚刚完成的。科学近卫军自己的伤亡报告会在战役结束后迅速完成，沈铭贤则要调查战场的另一面。

户籍资料不全，加上当地人很难配合，沈铭贤派出上百人到各地抽样，才完成了这份报告。南北战役中，估计有74600名护教军直接死于枪炮，20200人重伤。29800名平民死于枪炮，9300人重伤。由于一直使用变形弹作战，大部分枪伤伤员无法救治而死。此外，还有242000名平民死于逃难过程中的各种附带伤害，被土匪劫杀，死于饥饿，疾病，或者翻船事故等等，不一而足。

由于北方战役时敌人一触即溃，虽然战场人口比南方战役多三倍，伤亡只占总数的四分之一。帕尔哈蒂顽强抵抗，当地百姓因此造成巨大伤亡。马达加斯加岛上那场猫鼠游戏尚未落幕，估计平民死亡人数能达到南北两大战役的总和。

远眺旧城区，当年落在萨蒂扬的炮弹引发大火。当地原始的消防系统仅靠大缸储水，人工提水，根本无法扑灭。科学海军试炮后扬长而去，大火烧过两天才自动熄灭，约三千名市民死于火灾。红石城炮击中，两千名护教军人和一万五千平民死在城墙废墟后面。

开战前，这些受害者都是敌方人员，现在都是大会治下百姓的亲人。科学武器确实能产生错觉，士兵远距离射杀敌人，对伤亡的感受要小得多。

即使不算阵亡军人，苏吉拉纳也能体会到几十万个平民家庭的痛处。两场战役最后由他签字发动，自己要承担道义上的责任。他回到舰长室，拿起笔，写写划划，思考着，最后写了一行字。

“稳步吸收，逐渐转变。”

“您的意思是？”张道勋拿起纸笔，准备记录会长的新指示。

“新区能为我们所用的人要稳步吸收，新区人的旧习惯要逐步改变。当务之急，先让他们医好战争创伤。”

苏吉拉纳刚的在墨城军港登陆，就接到本土省省长沙欣给他发来的紧急电文。没有无线电，他只有在接通海底电缆的地方才能收到信息。

“模范城食品厂发生大爆炸，伤亡惨重！”

苏吉拉纳迅速推掉手头事务，返回模范城。船在路上要走五天，等他赶到时，爆炸废墟已经被清理。数千平米厂房在事故中被摧毁，死亡十二人，还有二十几名伤员正在救治。

“爆炸原因呢？”苏吉拉纳问正在现场指挥的斯瓦米纳坦，食品厂归他管理。

“还没搞清楚，可能是面粉引起的爆炸。”

“面粉也会爆炸？”

不光苏吉拉纳，斯瓦米纳坦这个专家也尚未具备此类知识。农民一家一户磨面，产生不了多少粉尘。这个问题也无法请教科学之舱，篇幅有限，上面只记载着最宝贵的核心知识。

“这是全世界产量最高的面粉厂，比旧世界那些水力磨面厂产能大三十倍，它遇到的问题以前没有先例。会长，我不是在推托责任，我准备和恩桑泽一起用实验搞清这个问题。”

“我理解你的意思，搞清问题原因之前，先别忙着开工。”苏吉拉纳在废墟上走着，察看着。“大自然哪会那么容易屈服，我们要学的还很多。”

站在废墟上，斯瓦米纳坦给苏吉拉纳汇报了这场爆炸带来的损失。面粉厂主要功能就是加工当地粮食，最近，大会为救济马达加斯加岛饥荒订购了五千吨面粉，现在肯定无法完成了。在整个启蒙区，其它面粉厂都填不上这个产能窟窿。

如今，工伤事故对于大会来说比战争更难应付。除去南北战役这一年半，其他年份死于工伤事故的会员都多于战场。今年以来，煤井爆炸、船坞塌方、铁路工地滑坡，大小事故加起来已经造成20多名会员、60多名科学工人，200多名外围劳工死亡。

这是传统农业和手工业中见不到的现象。好在他们绕过了蒸汽机时代，生产中有不少动力直接用电，否则会有更多人死于锅炉爆炸。不过，每年触电而死的人数也占到工伤事故的四分之一。

全境工伤情况由张道勋汇总，放到苏吉拉纳面前。他今年32岁，跟在苏吉拉纳身边已经当九年秘书，其中还包括参与一次政变。“这么高的伤亡率，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苏吉拉纳非常发愁。这样下去，那些质疑科学的人更有话要说。

“会长，我觉得首先是自己不要失去对科学的信心。”没想到，秘书第一句话就戳中了要害。“工伤事故是把隐性伤害变成显性。比如建设南北大铁路，现在已经死亡100多人。如果这些劳工回家务农，肯定不会有这么大伤亡。然而饥荒一到，沿途会死亡十几万人。如果通了铁路，粮食几天就能运进灾区，灾民一天就能运出来。单是南北大铁路，就能让延线两千万人永远告别饥荒威胁，我们要这样来算账。”

“可是，人们更关注显性伤害。没铁路就没铁路，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饿死病死，他们只是怪自己命不好。”苏吉拉纳在旧时代长大，知道人们的心理状态。

“会长，这个问题需要行为专家一起解决。工伤事故多是操作不当，以前行为专家只是研究如何提高效率，今后要加上安全这项内容。”

苏吉拉纳是大会领袖，金子淇要负责成千上万的师生。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下一次见面时，他们都在布莱尼凯姆附近的新城工地。“老婆，我想卸去民政主管这个差事。肩上担子太多容易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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