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初一祭庙，姚菁不满意冯垣不给自己投麦穗，冯垣惦记没吃到姚菁的点心。这都是心里的小心思。

那吴晟在祭庙当天，非是要站在常林旁边，常林作为村里的手艺人家户，自是有资格站得离里正较近的，吴晟虽说是里正家亲戚，但年龄又小又无甚手艺，所以站得靠前就有些牵强。常林平日里多数在外乡做工，是以对村里的年轻人不太熟悉了。只看得吴晟一脸的机灵样儿，心下还是以礼相待的。吴晟与常林攀谈了几句，话题就往常婉身上拐，祭祀开始了，常林才得了机会打断他，尝百家菜结束后，常林就一直陪着常婉。吴晟也没得着机会单独跟常林或者常婉说话，要当着两人说，他还是怯的。

初一的下午，就是大家互相走访重要的亲戚了，或是去自家的祖坟上祭拜。常家人一边往山上走着，常林已经20岁了，常年在外做工，是以见多识广，且常林是个木匠，做事精细得很，察人观事也入木三分。中等身材的他，却不显得粗笨，和常婉一样，生了双媚眼，但是配上常林英武的眉毛，却淡化了那媚眼的柔，反倒是相得益彰。兄妹俩只脸型不一样，常婉是瘦长的脸儿，像自己爹，常林确实天圆地方，像自己娘。

还是常林先开了口：“妹，这过了年，你就18了，是大姑娘了。”

常婉明白自己大哥的意思，严肃了自己本来自带笑意的凤眼，道：“哥，我明白，但是我却不急，倒是你，常年在外，需要有个人照顾你衣食。”常林摸摸她的头道：“哥是大人，自己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只是家里爹娘年纪较大，要么你跟了娘去许员外家，大户人家，规矩也严，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常婉一听，便是知道自己大哥定是听说了什么。她本想着先一家人高兴过个年，过几天再将烦恼说给哥听，先下倒是说的好机会了。于是道：“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事儿我就是准备告诉你的，但是先别惊动娘他们，面得她担心。”常林拧了眉道：“这我省得，只是那吴晟，到底什么意思？妹子你的想法呢？”

“哥，我没想法，我是真心觉得你该先娶个大嫂回来，所以我根本就没搭理过那吴晟，可他就自来熟，前几天，前几天……”常婉有些急了，生怕自己哥觉得自己和吴晟有些什么。

听得常婉吞吞吐吐，常林担心自己妹妹吃亏，拉了常婉的手问：“前几天他怎么你了，要是……看我不拖他去见官。”常婉忙道：“倒没什么，就是吴晟总想单独见我，那天趁爹娘到许员外家送年货了，他就到我们家来找我，说什么要我跟他一起去江城做工。我自然是没应的，但那人……”常林听了，恨不得马上就把吴晟揍一顿，虽说吴晟样貌也好，脑子看起来也活，但是自己妹子没那个心，他来歪缠，这就不能忍。握了握拳冷静下来，常林问道：“这事儿只有你自己知道吗？关系你姑娘家的名声，可不能外传。这样，过完年，我也不忙着走。我先找娘给你留心着好的人家，能先定一户是最好。这个吴晟，趁着我们家男子汉都不在就来烦你，实在可恶。”

常婉道：“这事儿姚菁妹妹知道，但她肯定不会往外说。定人家的时再说吧，我还灭想好呢。哥，你有没有相看好的姑娘啊，快娶回来做我大嫂，你也就不要再出远门了，那样管他吴晟是谁，我也不怕。”

常林听了，深觉也是个办法，自己年龄也确实适合娶亲了。于是两兄妹决定先隐晦些跟常大娘商量一下再说，毕竟常大娘常年在许员外家帮工，见的人经的事也多些。

却说姚菁终于在正月十五之前把答应冯垣给冯大娘坐做的斗篷做好了。酱紫的袄面，配那火狐狸皮，映在雪地里，实在好看得紧。这还不好直接送到人家里去，只得使了自己弟弟去约冯垣，姚骏倒是个小子，说是去找冯垣哥，开心得蹦蹦跳跳就去了。两人又约了晚间在姚菁家旁边的小竹林见。

姚骏虽小，却也半懂事，他也问了他姐：“姐，你和冯垣哥，有什么秘密要瞒着我啊。”说着还嘿嘿笑几声，“快给我好处收买我，不然我就告诉娘你有好玩儿的不带我。”姚菁抹了一脑门子的汗，还好自家这弟弟，满心思都是玩耍，要是懂事儿，多半会猜到她和冯垣不一般。便说：“是是，你帮了大忙，要谢去找你冯垣哥拿谢礼去，我只能答应你，下回你闯祸爹揍你的时候，我拿一把细一点的笤帚。”姚骏哼了一声跑出去帮她传话。

自冯垣收到姚骏带来的信儿，乐得给姚骏拿了很多零嘴儿，然后就盼着天黑，坐在院子里就觉得那日头怎生走得这样慢。冯大娘也问他：“娃呀，你今儿有事忙？”冯垣说没，却总是抬头看天上的日头，看自己娘着实盯着自己，才说：“我看看天象，看看今年春耕如何。”冯大娘拍他脑袋：“我还没听过看天象是白天看的，你哪里学来这等本事，赶明儿娘带你到村里出摊去，可不得挣大钱。挣了钱……”“是是，挣了钱我一定娶一门好亲，回来和我一起孝敬您。”冯垣听不了娘的唠叨，一边截住老娘的话，一边把老娘推进屋去喝药。要说城里的郎中也是妙手，果真几服药下去，冯大娘没再犯病，这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瘦瘦的颧骨虽说没有丰盈起来，但却泛出了红润。

好容易等到月亮出来，冯垣就随着月影儿来到竹林边等着姚菁，今年就要18岁的冯垣，身材挺拔，是个壮实又颀长的小青年了，英武的眉毛，眸子漆黑，一身麦色的皮肤站在夜色的竹林边，倒是相得益彰。没过多久，姚菁挎一个小包袱就过来了，家常的素青长袄，正巧就是绣着一丛翠竹，披了一件纯白兔毛的小斗篷，整个人清爽利落又绒绒可爱。竹林疏落的影子从姚菁面上掠过，那在兔毛的簇拥下巴掌大的小圆脸就来到了冯垣面前，红唇开合：“喏，冯大娘的斗篷已经做得了。要看吗？还是拿回去再看？”冯垣按了姚菁准备取出衣服的手：“我拿回去看吧，你的手艺定是好的，我……我现在……”

“嗯？”姚菁又是偏头看着冯垣，每当姚菁做这个表情，歪歪头，一幅懵懂的可爱样子，冯垣就想捏捏她的脸颊，心里才是想着，冯垣的手已经自作主张，触碰了姑娘的脸庞。姚菁拍开他的手道：“说啊，你干嘛？”

冯垣眸光幽幽：“我现在想多看看你。”说完，被拍开的手，又回到姑娘的脸颊，缓缓触碰，溪水潺潺的触感，轻柔和缓又细腻。丝丝撩拨在心头。

姚菁没想到他这般举动，红了脸儿，听了他的话一时愣住。忽然回神，扭过了身子，不悦道：“冯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动不动就……难道是欺我年纪小……”姚菁还待再说，冯垣却一步上前，浅浅把她拢入了怀里。温暖又坚实。

这边冯垣听得心上的姑娘脆脆地唤着自己的名字，语气里却满是不愉悦，说着还沾染了委屈，一时情绪上心头，不知道对着这心动不已的姑娘该如何诉说。只好行动多过语言。

被拥住的姚菁再次愣住，随着身后的青年缓缓收紧的手臂，咚咚的心跳透过后背直传到姚菁心里。身后的人低下了头，在她耳边沙沙地说着，那声音仿佛掺杂太多情绪而略带压抑，只听他说：“菁菁，我……你在我心里。”

冯垣看着被自己抱住的姑娘没有回应，以为她还在恼，是以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和羞赧，继续道：“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我心里的你，总是想亲近你，想见你，想对你好，我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别恼我。”边说着，拥在姚菁腰间的两只胳膊也无所适从，缓缓就要松开，却有一只温热小手，慢慢抚上了他的手背。

欣喜、惊喜、狂喜。冯垣抬手，将背对着自己的姑娘，转了个个儿，再次拥入怀里。

姚菁却是已经羞得不敢抬头，自己想听的也不过是冯垣亲口说出来，也不想冯垣认为自己是随便的姑娘。而这个青年直直地说出来，却是让人脸颊好热，好热，热到想躲起来。

冯垣看着在自己怀里低着头的毛茸茸脑袋，只余红红的耳尖映在自己眼中。感觉自己抱住了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心中无法言说的满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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