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绢上每一个血字都似有千钧重,令人眼热心跳,这是徐嘉临死所书的心志,希望朋党为鹰隼效力,匡扶社稷。上面还有一大串人名。
想必是那晚被摄政王围困,他写下托亲信送去扶摇公主府上的,然後扶摇公主以这种方式带给了鹰隼。
我没有往下深想,将帕子塞回去,拉紧了剩下没被我拆掉的线,咬断多出的线头,迅速将娃娃放回抽屉,把橘皮锦囊拿了出来。不能让鹰隼知道我撞破了这件事,那样他对我的防范会更深。
“你在干什麽”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我掩好柜门的那刻出现了。
我拿着橘皮锦囊,因为慌张而面颊火热:“我准备把它放进柜子里。”
“不用了。”他唤来陈忠,“早上吩咐你将这个丢掉,怎麽还在这里”
陈忠微抬了一下眼神,垂眸答应,向我走来:“王後给奴才吧。”
、卷九琴弦断裂(24)
我凝视着鹰隼,他神色冷然,脸型瘦削了一些,最近的他不知因何事瘦了这麽多,但看来不是因我,我握紧锦囊,道:“大王不喜欢可以私底下丢掉,为什麽非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无情的话您不痛惜,不代表我也可以漠然置之。”
“王後真能演。”他走到窗前,不去看我,把玩着腰带上的环佩,“人命都可以漠然置之,一个小小的锦囊反而不能漠然置之了”
“如果我决心向着父亲,就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来见你。不管有什麽误会,我希望可以重新开始一次,希望你可以再信任我一回。”我的语气仍然坚强,但我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几近卑微。
“王室对你们墨家如何,你应该明了,至今摄政王仍是一只养不熟的狼……本王为什麽还要再驯养这样的一只狼呢”
我望着眼前那个玄黑的身影,往前迈了一步,“月牙不同。”
感觉到迫近的气势,他的目光轻微地一颤。
“我是你的妻子,是可以与你共同进退的。在西山时,大王与我交心,我相信你心中是真正信任我的。”
鹰隼握住环佩的手徐徐收紧,复杂的情愫在心底涌起。我充满期盼,带着一分撒娇和霸道说道:“你可以信我。”
“三日已过,再无三日。”
他口吻坚定地吐出这句话来,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不前。
我抿着唇,寻思一阵,无话反驳他的决绝。
良久,他深深吐纳一口气,有了逐客之意:“还有什麽要说的麽”
“时辰不早了,臣妾不耽搁大王用膳了,臣妾告退。”
为了见他,我振作出来的好气色灰死成了一片,心再度滑入谷底。经过陈忠时,我把手中的锦囊塞进他的手里,鹰隼要怎麽处置但凭他意吧。
回到寝g,我又弹起了那架用於排解情绪的筝来,有时真替它委屈。音色玲珑响脆,却总奏一些烦郁之调。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这日我请来了韩莫离,她在筝前鼓调,我在点茶。有个熟悉的朋友与我聊聊天,心情轻松了许多。
纱织的帘子隔着不强的阳光,近窗前的韩莫离双颊呈微微的粉红,多日不见,她好像漂亮了许多。或者,她本来就很美,她的美是那种不动声色的。
煮在炉上的水已翻出蟹眼大小的泡泡,我拾起水勺舀了些水倒入止沸,那边,弹得出神入化的曲子也到了高氵朝。
我摆放好冲洗过的茶具,只听“锵”的一声,曲子忽然中断,韩莫离迅速起身,掩着口向屋外跑去。
“怎麽了”我疑惑道,“陆德安去看看。”
“是。”陆德安离去。
我听到窗外传来呕吐的声音,那架筝上被挑断的琴弦也似有余音,摇摆不定。
“王後。”回到屋内的韩莫离面色尴尬,屈身向我赔礼,“奴婢失态,请王後降罪……”
可是话未说完她又泛起了一阵恶心,她掩住口试图压制,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地去了外面。我奇怪地看向陆德安,他有意无意地扭开脸,避过我探究的目光朝韩莫离离去处望去,一副m不着头脑的表情。
扶着榆树,韩莫离呕吐许久才平静下来,她安抚着x口,chuanxi了一会儿,不敢多耽搁时间,速速回到大殿。
“不舒服吗”我关切的问。
“奴婢早晨吃了一碗凉粥,胃里不舒服,唐突了王後,实在该死!”她紧张的认罪。
“说什麽死不死的,谁都有不舒服的时候。要不要找太医看看我知道你们学艺的人都很能吃苦,不过自己的身子还是得爱惜。别太劳累了。”
“谢王後关心。”
“真的没事吗”我见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没事。”她摇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随即从容地回到筝架前,“琴弦断了,奴婢这就换上。”
午膳时,韩莫离拘礼推脱,我还是将她留了下来一并用膳。
看得出,与我共膳她很是紧张,怯於夹菜,又好似没什麽胃口。
我往她碗中夹了几块r,“不用顾及身份,大方的吃啊!”
她点头应答,把r放进嘴里。而我实在是後知後觉,完全不知晓此刻的她如坐针毡,从早上接到我的传召起,她一直心不在焉,只想尽快回到馆中去。
忽然,坐在我左手边的她放下筷子,再一次泛起了恶心,她站起来疾步朝外走,苍耳端起墙角的铜盂跟随上去,在门口的位置,她扶住门框吐起来。
“这不像吃坏了东西……”我心头悬起疑惑,身旁陆德安面色微沈,变得认真。这个j明的g人大概看出了一点明堂,“应该是……不会有错。”他心里想着,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眼色。
这眼色让我有一分惊愕,真是如此吗……我想去怀疑,可是,症状看起来的确吻合。
韩墨离擦拭嘴角,慢慢回到桌前,不敢走近。
陆德安说道:“即使王後宠爱你,但她管治後g一向有规有矩,是不会偏私的。若想从轻发落,就自己招了吧。”
作家的话:
注释:!出自词人舒?的《虞美人?寄公度》。
、卷九琴弦断裂(25)
站在那儿的韩莫离没有出声,她像做了什麽错事一样垂低着脑袋,楚楚可怜,又有着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我垂下眼帘,吩咐g人们退下,只剩下我、韩莫离还有陆德安,她有什麽苦衷大可以敞开心扉。
“奴婢……打搅了王後用膳,奴婢有罪!”那个骄傲的女子跪伏在地。
“无碍。我想知道你到底怎麽了我该不该罚你”
“奴婢肠胃不适,今多番失态……自知有罪。”
“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可以为你做主,不要苦了自己。”如此明白暗示,她应当明白我另有所指了。
可她强装糊涂:“奴婢在乐部一切皆好,馆主也望奴婢能够成才,悉心栽培。奴婢不敢言苦。”
我知道在g中为人不易,地位卑微,畏惧的便会更多一些,即使权贵有过分的要求也没有资格拂逆。
不知是乐师……还是哪个达官贵人……
她还是不肯启齿。
可能她还需要想想,又或许不是强求,那一方是出自真心,已经为她想好了後路。
如此,我先放置不管。
“你起来吧,日後有什麽委屈就来找我。”
“谢王後不罪之恩。”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夜里,我在榻前洗脚,陆德安伺候着,道:“白天的事,王後为什麽不问一个清楚被太後知道了,她会责难您管治无方。”
我叹了口气,既无所谓,又有些苦涩。“我入g已经一年,没什麽朋友,心里的事却堵了许多。有时候很想找个发泄,但是回到娘家,又像被发配到孤岛,想说句家常话在他们眼中都显得毫无意义。只有在竹里馆狂歌滥饮的那次,像找到了痛快,很舒畅。……他们搞艺术的心眼儿挺纯,我想爱护他们。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也很轻松。”
“王後,奴才在g里待得够久了,得意有过,失意有过,感触只有一个。g里没有什麽地方能让你缓缓劲儿,想要轻松一点儿,要不往最高的地方爬,要不就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沈默,越来越冷漠。”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用毛巾擦干我脚上的水。他掌心的chu粝偶尔会摩挲到我的皮肤,那些沧桑都是他在兰g打磨的印痕。
“要不往最高的地方爬……要不变得沈默……”我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最近总有种恐惧,害怕想要拥有的幸福会在这波澜不惊的日子里誓不回头地离我而去。
我问道:“你说,我怎麽做好”
他的声音仍是轻轻淡淡的:“先王风流,昔年後g有不少女人,可一直以来能把日子过舒坦的您看都有谁呢也就是太後红素夫人和太妃妍夫人了。她们一个艳,开得炫目,一个冷,活得清静。一个是仗着先王的宠爱,一个是失去宠爱後的自我经营。想要炫目,就需要争春怒放,只求清静,倒可以避开是非。前者在於‘狠’,後者在於一个‘放’字。王後,您看您可以做到哪个”
“狠”和“放”……这就是在g中寻找舒坦的出路麽
我辗转难眠。
、卷九琴弦断裂(26)
“王後,你看那边走来的人是不是……韩乐师”
苍耳疑惑的将我的目光引向前方。
木兰湖上湿润的风吹拂着岸边干枯的柳条,换了新妆的韩莫离从柳荫中走来,灵秀更胜以往。
我微微眯起双眼,停住步子。从她高挽的发髻、优雅的服饰上已看出了什麽,还有她身後跟随的g人,都足以说明今日的韩莫离有了不凡的晋升。
四目相对下,她的眼中没有慌乱,沈着地走了过来,行礼道:“参见王後。”
“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韩乐师怎麽会做这番打扮”她的神情镇定,我的心却恍惚有一丝错乱。
“臣妾有幸,被大王册封为韩妃了。以後随君侍驾有什麽疏漏之处,还请王後多多指点。”
我轻轻端住她的下巴。
简直无法相信,她……
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人竟然是鹰隼。
我心底骤然卷起滔天骇浪,形成一个汹涌的漩涡,将我所有情绪、自以为是的判断都卷了进去,包裹,压缩,令人窒息。全部都搅成了碎片,最後只剩下讽刺的笑纹。
“什麽时候的事”
“昨天行的封。”
“本g是问……你是什麽时候和大王走在一起的”
“臣妾有孕两个月了,王後还用问吗”
我打量她的新妆:“明艳照人,这就是你努力多年渴望的那一天吗看上去倒也端庄娴静,口口声声说着不齿於以姿色出位,现在,练筝还是你最重要的事吗”我收紧手指的力道。
她仰起脸来:“它是曾经最重要的事,现在,女子出嫁从夫,王後不以为相夫教子更为重要吗”
“好伶俐的一张嘴。”我松开手,“本g真是低估你了。”
韩莫离慢慢站直了身子,她移动视线,看到我身後不远处有个褐色影子领着g人过来了,心念一转,对上我的目光道:“能成为王上的女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说光宗耀祖,也是锦衣玉食的美事,g中有哪个卑微女子会不想呢只怪王後太天真,或者是您过於自信了,臣妾可没有枉费您的引荐之恩,顺着枝条爬上去了。您施的援手,如今要向我问罪吗”
她自得地弯起红艳的嘴唇。
我的面容不觉失去最後一丝温和,没想到册封後的她会呈现出这样的反差。
“别太得意了,你还未将这把椅子做热和,小心摔下来。”
她抚着腹部:“比起臣妾来,您除了有王後的头衔还有什麽呢”
不容侵犯的威仪在我眼中凝聚,韩莫离短暂地一笑,忽然抓起我的手肘,将我右手手掌扬了起来,她的神色也变得柔弱、惊恐,大叫道:“王後息怒!王後息怒!”
我心中怔然,不知她玩的什麽花样,身後随即暴出一声厉喝:“住手!”
在人未走近时,韩莫离迅速甩开我的手跪伏下去:“大王。”目光隐隐流露出求救之色。
如此,我明白了。
转过身去,毫无疑问看到了鹰隼。
他威严地逼近,目光扫过我的脸,走到韩莫离身前温柔地牵起她,将她护在了身後。
、卷九琴弦断裂(27)
“韩妃做了什麽事,惹得你如此怒容”
“韩妃”一片怅然滑过我的心底,但脸上依旧保持风仪,“没有人告诉过我你立了新妃。臣妾是後g之主,难道不该有所知会吗”
“本王是大王,册立一个妃子而已,太後都没说什麽。王後在这里教训人,不顾身份就是为了这件小事”说完他冷酷地合上唇。
“大王新添了一位妃子,怎麽是小事呢臣妾还要恭喜大王呢!若说小,也是我这个人在大王心中来得太微不足道了……”不知是阳光太晃眼,还是醋意作祟,我的眼里竟然流出了泪水,我自己都意外,有什麽好扛不住的竟然会落泪。
可是他脸上的冷酷,话中的严责,都深深刺进了我心里。
看到我落泪,鹰隼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波澜,大概也是意外吧。
他呆看着我,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无话。
那身後纤柔的女子道:“大王,王後说让臣妾别太得意,椅子还没做热和,小心摔下来。”
这句话拂散了鹰隼心中的恻隐,他的眉目又恢复了完全的冰冷,“你好像表示过你喜欢争风吃醋,本王现在郑重的告诉你,韩妃今後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本王都唯你是问!”
我嘲讽地笑了笑:“这句话我能当一个笑话来听吗对於你刚刚恋上的人,大王都会这麽信誓旦旦地给予保护吧不过,君无常情,还需要我去争风吃醋吗怎见她摔下来是因为我,而不是你”
我慢慢端起手臂指着他,无声地指责他用情不专。
鹰隼脸色一变,揪住我的手:“本王说的话你最好听进去,企图使徐美人流产那样的手段别让我看到第二次。”他的声音沈下去,“墨家的人,是不是每一个都y险毒辣”
说话间盯死我的目光,想看一个分明。
我扭动手腕,他气势腾腾过於骇人。
父亲离开王城两月,王室的锐气似乎在悄悄抬头。
“放手!”我喊道,毫无忌惮地愤怒,“我真遗憾没有做到你说的y险毒辣,便不会有这麽长久的矛盾和痛苦了,谢谢你提醒我,墨家的人应该有墨家的样子。”
被我刺激着,鹰隼的情绪也在翻滚,他用力甩开我的手,戴在我手腕上的珠串被力道一带飞了出去,像离弦的箭s进湖中。
我顿时焦急,眼光已不自主地随着珠串转走,害怕丢失它的所在。但是视线模糊,没来得及看到它的落处。
我万分紧张地踱到水边,鹰隼看在眼里,怒意丛生。
“时至今日,他送你的珠串还这麽重要吗到底是有多深的感情,令王後终日留恋随身佩戴”
我回头瞥向他,他怎麽可以这麽一层又一层地误会我我对他的感情,自认表露无遗,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分毫吗
我心寒地收回目光,走向水里。
鹰隼的眸光y鸷,像被戳到痛处,深深的不悦。
苍耳上前来拉扯我,说道:“都冬日里了,湖水寒冷,王後!”
“呵。”那个王者冷抽一声,疾言厉色地命令道:“谁也不许阻拦,谁也不许帮忙,王後想捞就让她自己捞去吧。”
、卷九琴弦断裂(28)
“王後……”苍耳拉着我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试图最後一次阻拦。
“本王的话没有听清楚吗”不容置疑的声腔。
我胳膊一弯,扔开苍耳的手,倔强地朝前走去。
岸边的水不深,刚好淹到腰部,身上的衣服被浸得局促服帖,寒冷地缠裹着我。我双眼不停地搜索湖底,用脚拨弄着石子和淤泥,心头渐渐无法分辨这份寒冷的感觉是来自湖水还是心情。
鹰隼凌然站立在原地,看着我冷倔的侧影,无言良久後拂袖离去:“走。”
韩莫离带着g人同他一道走了。
不及他们走远,苍耳连忙冲过来拉我,“王後,这麽冷的水别把自己折腾病了!”
“放开,不用你管我!”
被我威严的话声所怔,苍耳松开了手,我两手在水中m索起来,略带疯狂地寻找着,水一直湿到了x口。
见劝阻无用,苍耳也将视线转到湖底搜寻起来,她迈动脚步,时而将双手探入湖中。
忽然的,腹部一阵抽痛叫我咬住了牙关,我没有在意,仍是仔细找寻着。不多久,我听到了苍耳的欢呼声:“在这儿呢!我找到了!”
她湿透的袖子挂住了白皙的手臂,那串珊瑚珠串在她手中殷红如火。
我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向她走去,水声在双脚间响动,苍耳的脸色忽的变了,“血,王後……”眼中充满疑惑和担忧。
我朝身下看去,碧色湖水中混杂着朦胧的血色,来不及惊愕,腹内又是一阵抽痛让我无法呼吸,苍耳几个大步走到我身旁,我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下去,她手足无措地揽住我,对岸上的g人喊道:“快来人啊,快呀!”
琼台殿
黄昏来临前的室内一片惨淡,也没有一丝的风,帐幔都沈重地垂着。
苍耳擦去我眼角的泪痕,将火红的珊瑚珠串放入我的掌心,安慰道:“这次的事是个意外,王後切勿自责。先把心情和身体调理好,您还年轻,以後会有很多的孩子。”
“你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苍耳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便出去了。
我轻轻合上眼,泪水还是无可抑制的慢慢淌了出来。
这两个月,自己神思恍恍,哪里去留心过自己的身体状况。曾有过一两次的不舒服,也以为是心烦意乱所致。
我多想喜悦的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可是,怎麽会……什麽都没有了。
夜里,鹰隼来看我时,我已经倦怠地睡去了。
他独自放轻脚步走向我的床榻,屋内只亮了一盏烛台。光线微弱,看不清我脸上的憔悴。
他在榻边坐下来,抬手抚了抚我的额头,m到一层冰凉的虚汗。他的手滞了滞,又抚了抚我的脸颊。
大概是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痒的,我翻了个身,侧向里墙。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我掀翻了一角,鹰隼为我盖上,不禁看到我手腕上又戴上了那串珠串。
“还是将它找回来了……”他心底一声浅长的叹息,站起身来,再看看我,就到外间去了。
“大王。”守在外面的陆德安微微作揖。
“好好照顾她。”鹰隼淡淡。
、卷九琴弦断裂(29)
视线幽暗,第二天的黎明下起了大雨。我发着高烧,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一会儿是欣喜的语气:“大王,我们有孩子了……这真好……”转瞬又陷入凄凉,“别走,孩子……保住孩子……太医……太医……”
苍耳从脸盆里捞起帕子拧了拧,敷在我的额头上。
“王後,您要坚强些,等大人回来,我们一切的境遇都会好转。”她小声的说,心疼地注视着我。
在床上躺了三天,我的身体逐渐复原,外面下着小雨,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炭火的味道。
我靠着床帏,低头抚弄着那个马蹄形的玉梳。
它如此可爱,偏偏断了两g梳齿,这是不是不吉还是完美和无暇本身难求,即便求到了,也很难长时间地保存这份完善
发呆之际,苦涩的药味传到身前,接着,药碗被陆德安推到了眼下。我抬眸,摇摇头:“身上都好了。”
陆德安关怀地斜我一眼:“治病要断g,王後。”
我放下玉梳,无奈地接过来。
他弯下腰,伸手探向我放在被子上的玉梳。
“别动。”我道。
“奴才失礼了。”他直起身,“奴才只是好奇,这把梳子已经坏了,王後怎麽还当宝贝一样宠着”
我没有回答,屏住呼吸慢慢喝空碗里的药汁,“水!”我唤道,把药碗递给他。
苍耳连忙倒了水过来,“王後慢些喝。”
我连喝了数口,才算打住了难咽的苦味。
陆德安望了望苍耳:“王後j神了,喝药倒没有病着时干脆了。”
“我说过的,王後最讨厌喝药了。”
“良药苦口利於病,这句话奴才不需多说,还望王後多加爱惜自己的身子。”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从湖里出来的那天夜里,大王……他来看过您。”
我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压抑住波动的情愫,问道:“孩子的事,大王知道了吗”
“太医通禀过了。”
“他有没有说什麽”
“大王交代奴才好好照顾您。”
“就说了这一句吗”玉梳被我握回掌心。
陆德安轻轻点点头,道:“太後那边送了些燕窝过来,嘱咐王後好生休养。”
“我知道了。”心里还是有些伤感,此事,他们都表现得很冷淡。我无法揣摩出鹰隼的心情,他是否会遗憾呢
“王後,其实奴才觉得……有些时候,您过於意气了。”陆德安怅然道,“那日珠串落到湖里也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不值得拿身体去赌这口气啊。”
“如果是这把梳子掉到湖里,我也会去把它捡回来。”我目光黯然,“但是没想到,自己竟有了孩子。”
“陆公公你误会了。”苍耳替我解释,“王後不是赌气,你有所不知,这珠串是我们家夫人的遗物。”
“原来如此……”他深望着我,“大王可能也误会了。”
我摩挲着梳齿断裂的地方,谁知道他怎麽想呢
外面绵密的雨声模糊着一切的景象,视觉,听觉,有多少感觉是可以清晰传入心底的
我锁住眉。
不清楚。
连我,都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怀疑。
、卷十痴情如梦(1)
水雾将湖心岛上的景色推到了远处,黄叶在风的拍打下飘飘而落。
我将河灯一盏一盏地放入湖中。
“是母亲伤害了你这条无辜的生命,你带着喜悦来到人间,却连世上的风景都没看上一眼。是母亲不好,希望你原谅母亲,回到我的身边,母亲会用爱来赎罪,好好补偿你……”
我呆呆目送着河灯漂远,雪花一点一点地飞起来,从身後刮到眼前。
今冬第一场雪,来了。
“妹妹。”
回到琼台殿,墨辰从里面迎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我听说你出了些状况,身体还好麽”
我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怎麽这麽不小心”墨辰皱眉,“咱们都盼望着你和大王生个孩子,你看,徐妃韩妃都怀上了,你还是这副模样。”
我不说话,墨辰接着道:“你和大王之间的疙瘩还没消吗那个韩妃不过是一个乐技,怎麽就叫她钻了空子你呀,别冷着一张脸啦,温柔可亲一些,不要把到身边的福气推到他人怀里去了。”
“男人的心真的留得住吗大嫂对你百般迁就,哥哥不是照样在外面寻花问柳我很想知道,你们男人到底喜欢什麽样的女人,尤其像哥哥你这般自负的男人,到底会不会为一个女人付出真情”
墨辰笑道:“我发现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样子,都想找男人讨一份真情。其实……男人也是一样,希望遇到一个能叫自己动心的。”
“遇到了会怎麽样”
“她若相惜,我定不离。”他唇角动了动。
这八个字正中我心中的频率,这也是我的心声。令我意外的是,风流成x的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爱过吗”我问。
他目光略沈:“倒是遇到过一个我征服不了的女子。”
我露出狐疑的神色,凭大哥的本事还会有得不到的女人吗“她是谁我认识吗”
“她……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你去甘泉寺之後的事了。”
“现在,她怎麽样了”
“你的问题真多!”墨辰不打算说了,“我是来看你的,你干嘛揪着我的事问个没完没了”
“我很好奇。连大哥这样的人都会对一个女子恋恋不忘,那他呢,心中最重的位置给了谁”
“看来你对他陷得不浅。”他注视着我的神情,“不要忘记了自己最初的使命,若想在墨家和王室的夹缝里寻求爱情,妹妹,这是缘木求鱼。他真有那麽大的魅力吗别让自己成为了笑话。”
“他若相惜,我定不离。”
我缓慢地说出这句话来,清淡的语声飘入墨辰的耳朵。
“出乎意料……”他道:“要是知道你有这等心思,父亲当初一定不会把你送进g来。”
我问道:“父亲什麽时候回来”
“前线的战况不利,打得很吃紧,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他背着手,“父亲来信叫我们盯紧王城的风声,他不在的这几月,虽有屈明光坐定,但仍要处处留心。因为……徐嘉虽然下马了,但是追随他的同党,那些应当火速集中到父亲麾下的人还没有动静。”
我不由想到徐嘉的血书……
“怎麽,有什麽不妥吗”他察觉我的异样。
我摇摇头,“我也不想父亲有事,王城的事态,请大哥千万上心。”
、卷十痴情如梦(2)
仁寿殿,灯火通明。
陈忠在门口禀报道:“大王,王後来了。”
案前的男人轻轻转动手中的铜爵,淡然一笑:“传。”
通道上,我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独自出神。陈忠微笑着走过来,扬了扬右手的拂尘:“王後,大王请您进去。”
我蓦然回神跟着他进殿,脚步却莫名的软塌塌的,走得很不踏实。
大殿内并不安静,进到殿内,我便听到了鹰隼与人的谈话声。
“这些点心还合口味吗以後不许不吃东西,那样会伤身体的……”
心中经不住一动,生起的幽怨补足了我的气势,我转到大殿正前,不禁看到明亮的灯火下,那个王者温柔地揽着他的新宠韩莫离,桌上摆着佳肴,美酒。看起来他们兴致极佳。
隔了许久,鹰隼才缓缓投来目光:“啊,王後,你来了。”
身旁韩莫离急着起身行礼,鹰隼揽着她後腰的手并没有松开,向我说道:“你怀着身子,王後不会在意的。她一向不拘於礼数。”
“我有些话想和大王说,时辰不早了,韩妃既然怀着身孕,就早些回寝g歇息吧。”同样的没有行礼,我径直说道,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
韩莫离倒还识趣,看到我一脸冰容准备起身,被鹰隼拉住,“本王让你走,你才能走。”
我说道:“臣妾的x情可不及韩妃好,戾气十足,要是再惊动了孕妇的胎气,这个罪名谁担”
不经意透露的威胁令鹰隼的目光里陡然多出一分慑人的气息,他不满我的不敬。
然而此时他不打算让步,似乎是忍耐够了墨家人在自己面前发号施令,他的面容上有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神色,y枭、冷暗。
意外的是,这些神色显得他更加高贵,隐约可见令人畏惧的霸气。
“倘若你连这个王後之位也不稀罕了,你可以继续放肆。”
“我可以不稀罕这个王後之位,王上能不稀罕韩妃肚里的孩儿吗您应该不会用此来跟我置气吧。”
他的警告没有吓退我,话锋被我们各自的威严削得如同尖锐的剑。
僵持中,韩莫离开口道:“太医嘱咐过要早些休息的,臣妾也想再陪大王一会儿,不过王後来了,我还是不打扰您和王後谈话了。”她温和的说着,慢慢挪开身子,握住鹰隼揽着她的胳膊,“放心吧,大王的话我都记下了,以後不会不吃东西了。”
鹰隼回眸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觉得强留下她,是有些叫她为难了,说道:“好好休息,本王明日再去看你。”
韩莫离起身,向我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砰”,鹰隼拂手碰倒了案上的铜爵。
“有什麽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大王没有话要对臣妾说吗”
令他关心的韩妃徐妃可没有失去孩子,失去孩子的那个人是我。我很想知道,他是否会一样的在意我怀过的那个孩子
鹰隼徐徐站起身,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暖意:“不是说有话要说吗人已经被你赶走了。”
我努力压住涩意,缓和了语气,道:“臣妾向大王请罪,孩子的事……”
“好了。”他打断我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医说你并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纯当意外吧。”
“大王这麽看吗我以为你也会有一点自责……”他淡漠的态度使我心绪复杂。他仍是那麽冷绝,可以望着我走进冰冷的湖水里,不许任何人c手。
“难道这个结果不是王後咎由自取吗”他的表情有极轻微的浮动,像是嘲讽,又像是愤怒,在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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