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风抬起头来,看着孟子越:“你们要我了?”
孟子越点头:“有你这样的兄弟,不愁强虏不灭、国家不强。”
张三风百感交集,回头对玉叶说:“回去吧,等我回来。”
玉叶一把抓住张三风的手:“孩子生下来,叫什么?”
张三风仰天长啸:“张复仇!”
第四章营盘(1)
傍晚时分,胡英杰带着两辆卡车来接新兵。看到围墙里坐满了人,他拍着孟子越的肩膀高兴地说:“又是一个连的兵到手了。”
胡英杰眉清目秀,一表人材,一嘴吴侬软语,自称是蒋委员长的同乡,在军中吃得开。日本人攻打南京之前,他是国民革命军第135团的一个营长。南京陷落,日本人屠城,胡英杰虎口逃生,混在难民中,逃出了南京城。
那时候,孟子越只是胡英杰手下的一名排长,他带着一排人杀出南京,辗转数千里,整整齐齐地赶往集结地报到,让胡英杰喜出望外。幸亏还有这个排,才使得135团有了恢复番号的本钱。
孟子越向胡英杰报告募兵的情况,马驷奇吆喝着新兵们抓紧上车,两辆卡车很快塞满了人。
夕阳下,高耸的江汉关大楼披上了一身金华,东去的江面上泛着粼粼波光,过江的轮渡冒着浓烟,把一船又一船的人接过来、送过去。
跟在队伍中的少哉准备登车,无意间他回头一看,只见石夫正从江汉关那尖尖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高兴地举起手呼喊道:“表兄,我在这里……”
石夫寻声而至,看到眼前的情景,无比惊讶地问:“你怎么不等我?”
少哉说:“等了你一整天,眼看时辰不早,在这里报了名。”
石夫把少哉从队伍中拉出来:“跟我走。”
少哉一脸困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石夫说:“这是国民党的军队……”
马驷奇冲过来挡在石夫的面前:“干什么?”
石夫指着少哉说:“他是我的表弟,我们有事商量……”
“慢点。”马驷奇伸手拦住他们,“报了名就是参了军,参了军就是军人,当逃兵,军法从事!”
“长官,”少哉一脸真诚地跟马驷奇解释,“表兄鼓励我抗日救国,我们说好到八路军办事处报名,因为没找到地方,我才在这边报了名。”
“好哇……”马驷奇刚才的一肚子怨气还没消,正好逮住少哉发泄,“敢去投奔共匪,先把你抓起来。”
石夫不屑地瞪了马驷奇一眼:“现在是国共合作,八路军也是国民革命军的一部分,都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之下,谁是匪?”
“既然都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之下,为何一定要拉这位兄弟去投奔八路呢?”胡英杰走过来,把马驷奇挡到身后,指着石夫鼻子说,“我们是正统的国军,抗战的主力,国家的栋梁!而你们,有几个人?几条枪?只不过是蒋委员长刚刚收编的一伙流寇,龟缩在西北的穷山沟里共产共妻,成不了气候。放着光明大道不走,硬要拉他走歪门邪道,是何居心?”
石夫毫不示弱:“共产党、八路军才是真正的抗日队伍,这一点连蒋委员长都是承认的。我们的人虽然不多,武器也很落后,但是我们真理在手,能够动员全中国亿万人民起来抗击日本帝国主义。所谓共产共妻,以讹传讹,无稽之谈。我们走的才是一条真正解救民族危亡的道路……”
“这是共党宣传,蛊惑人心。放在戡乱时期,非杀头不可。”马驷奇在一旁跳起来嚷嚷,“再不滚,扣你一个制造摩擦、破坏抗战的帽子,送军法处严办!”
杨胜利已经上了车,看到少哉还在下面与人纠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从车上跳下来,拉着少哉的手说:“快上车呀,上面都快没地方站了……”
眼看僵持不下,少哉左右为难,只得转而对石夫说:“表兄,反正都是抗日救国,将来在战场上见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华人小说吧
第四章营盘(2)
石夫两眼圆瞪:“你要想好了,这可是两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胡英杰一声冷笑:“兄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要是还在这里纠缠,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表兄,后会有期……”少哉被杨胜利拉上了卡车,扭过头来与石夫挥手告别。
“蠢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石夫跺脚,愤然而去。
当时,少哉并不理解石夫这句话的含意。多年以后,每当他想起这句话,都悔恨不已。
开车了,胡英杰把孟子越拉进驾驶室,兴奋地说:“我终于见到了司令长官,报告了我们募兵的进度之后,长官将135团的番号给了我。”
军中给番号,就是给官衔、给地位、给军饷。胡英杰得意洋洋地告诉孟子越,幸亏他从南京逃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几根金条。若不是用这几根金条打通关节,哪能见到司令长官?哪能顺利地要回135团的番号?
不过,135团是个守备团,执行的只是一些军事目标的守备任务,一般情况下不会到前线作战,这与孟子越浴血疆场的愿望相差甚远。他怏怏不快地问道:“驻守哪里?”
“岱家山,汉口的北边。”胡英杰往外一指,“开车到市中心,一个多钟头就到了。”
孟子越看着车窗外移动的景物,若有所思地说:“团长,人马招得差不多了,求你高抬贵手放我走,我想去作战部队。”
“前线打得惨烈,一个师一个师上去都打光了,你想去送死?”胡英杰话说出口,觉得有点露骨,伸出一条胳膊搭到孟子越的肩上,“其实我也不想缩在城里头,大丈夫应该上前线,真刀真枪地干,死了也光彩。可是蒋委员长说了,抗战不分前方后方,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来,递给孟子越一支,自己咬一支,点着,吸了一口,喷出烟雾,语重心长地开导孟子越:“你我兄弟一场,难得这么对脾气。我已经想好了,参谋长的位子给你,少校军衔,全团的军务都归你管,想怎么干,尽可以一显身手。”
把孟子越从一个排长一下提拔为少校参谋长,是一步登天的事。换了别人,早已是感激涕零。这种情形之下还推三阻四,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孟子越权衡再三,只好退一步说:“队伍刚拉起来,我先帮你支撑一段时间。打起仗来,我还是要上前线的。”
“行,打起仗来,我们一起上前线。”胡英杰嘴上敷衍,心里绝对不想放走孟子越。一个团千儿八百号人,乌七八糟的事情多得是,没有一个心眼正、脾气直、有能耐的角色真镇不住。
他问孟子越:“你看马驷奇这家伙怎么安顿?”
孟子越随口答道:“他是你的侍卫,怎么使唤还不是你一句话。”
胡英杰说:“他扛枪也有这么多年头了,照理给个连长也不过分。可这家伙摆在哪里都让人不放心啦……我琢磨着,给个副参谋长的虚职,你看怎么样?”
孟子越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明白胡英杰的用心。
马驷奇的德行,人尽皆知。然而他是胡英杰的心腹,大小事情,一拍即合,关键时刻,胡英杰少不得这个人。此话并不是真的征询孟子越的意见,只是跟他打个招呼罢了。
拖着新兵的卡车出大智门,过江岸,绕丹水池,到达岱家山营盘时,胡英杰已经和孟子越把135团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
下车后,胡英杰把马驷奇叫到一边:“团部的架子搭起来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给你一个副参谋长的职位吧。”
第四章营盘(3)
马驷奇眼睛一翻:“参谋长是谁?”
胡英杰说:“孟子越。”
“我不鸟他!”马驷奇麻脸通红,跳起来嚷嚷,“我扛枪的时间比他早,凭什么给他当副手?让我到下边去,哪怕当个连长也行。”
胡英杰一笑,心里明白了。
兵营里有说法,连长连长,半个皇上,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马驷奇不要虚职副参谋长,要当那半个皇上。
胡英杰顺手往卡车那边一指:“行,这个新兵连交给你,带不好找你算账。”
“好呃!”马驷奇身子一歪道,“我干出个样子来给你看看。”
车子一停,新兵们跳下车。
少哉站稳脚跟一看,暮色中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正四下打量,只听杨胜利说:“岱家山。”
岱家山是汉口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左边滠口,右边盘龙城,中间是稀泥湖。滠水、府河在这里汇合,然后注入长江。两河交汇处,平汉铁路横跨而过,三座铁桥像三道铁匝,锁着这条命脉。火车每到此处,汽笛鸣叫,拖着一道长长的白烟轰隆而过。三座铁桥的两边,修筑了钢筋水泥的碉堡。碉堡上插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与岱家山上的防御工事遥相响应。
岱家山不高也不险,但在这片河网湖汊之中,倒也显出了几分峥嵘。据北的一面坡崖陡峭,重重叠叠的明碉暗堡连成一片。背后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坡地四周用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围了起来,里面堆满了全市的百姓为军队缝制的被服。
135团的营盘是几十顶大小不一的帆布帐篷,像蘑菇一样长在绿草里。新兵们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对这个用四根绳索支起来的帆布篷子稀奇得不得了。杨胜利冲进去左翻右看,回头问少哉:“会不会漏雨?”
“这是军用帐篷,怎么会漏雨呢?”
少哉自称内行,在教会学校看西洋电影时见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凡尔赛的军队远征欧洲,住的就是这种帐篷。军号一响,那些士兵像弹簧一样从帐篷里蹦出来,列横队,敲起鼓,吹着号,抽筋般跨步前进,向敌人发起进攻。两边都开枪了,枪口喷出白烟,却听不到声音。士兵骤然倒下去,立刻有人补上去,仍然敲鼓、吹号,跨步前进……
他洋洋得意,把个军中帐篷说得神乎其神。
一旁有人插进话来,不以为然地说:“老朽以为,帐篷这东西,并非洋人专利,中国自古有之。姜子牙带兵打仗,住的就是帐篷。古书里常说,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那帷幄就是帐篷。看过京戏没有?戏台上一声高喊,某某元帅升帐……金鼓齐鸣,令箭发下,帐篷里便开始点兵了……”
说话的是何进修,自称老朽,是最后一个在报名处挤上卡车的。此人大约三十七八岁的光景,留着一把稀疏的胡须,人长得又瘦又高,走起路来如鹭鸶探水,站在人中鹤立鸡群。
当他在报名处的桌子上扯下一张表格,填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连马驷奇都看不上眼,冲过去阻拦:“这里不是养老院,你来凑什么热闹?”
何进修操着字正腔圆的汉口腔,盯着马驷奇的麻脸有声有色地说道:“广林哥,蒋委员长说了,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凡吾辈之民族,一致抗战到底。连你这等模样的人都能背着匣子炮耀武扬威,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为国效力?”
马驷奇最忌讳别人说他脸上的麻子,大庭广众之下听到“广林哥”三个字,气得色如猪肝,每一颗麻豆都冒出了火星,他跳起来抓住老朽的衣领:“你侮辱国军,破坏抗战,莫不是共匪派来的奸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华人小说吧
第四章营盘(4)
“过奖了,共匪虽匪,却是些有志向、有才华之士,老朽不配。”何进修并不慌张,伸出两根瘦骨嶙峋的指头,像摘豆子似的把马驷奇的手从衣领上摘了下来,反唇相讥道,“你狐假虎威,混淆视听,破坏民众之抗日热情,倒像是那种奸细之徒。”
他的指头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只是那么轻轻地一拔,马驷奇竟龇牙咧嘴,哇哇大叫起来:“放开我……”
何进修放开马驷奇,仍然笑着问道:“我要参军,投身抗日救国,你为何阻拦?”
孟子越看到何进修须髯飘飘的模样,也跑过来好言相劝:“老先生抗日的热情是好的,在前方、后方都可以为国效力。当兵扛枪是个苦差事,还是让年轻人担当吧。”
“长官,此言差矣。重耳六十二岁返晋,齐家治国;黄忠七十八岁横刀跃马,照样上阵杀敌;鄙人过而立且不惑,正值国家栋梁的年龄,岂能不为国效力?”何进修振振有辞,“我五岁面壁,苦读三十余载,文韬武略,成竹在胸。中国地广人多,为何打不过小日本?皆因有勇无谋。军中缺乏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上可替长官出谋划策,下可为士兵们修身养性,何言不让我从军?”
何进修滔滔不绝,酸气十足,执意从军。
孟子越上下打量,说道:“先生果然有抱负,可以报名。不过话要说在前头,经过军训之后,如果先生的体格不能适应军中的艰苦生活,还请自寻出路。”
何进修连连点头:“我若比那些年轻人差,自动退伍。”
“还有一条。”孟子越看着何进修胡须说,“军中顾及观瞻,你这把美髯是不能留的。”
何进修捋了一把胡须,有点舍不得地说:“为了抗战,也罢。有剪刀吗?现在就给它剪了。”
孟子越转身对马驷奇说:“让这位先生报名吧。”
马驷奇收下何进修的表格,哼了一声:“奇怪了,该要的人他不要,不该要的他却收下了……”
在这一伙新兵中,少哉原以为自己是最有学问的,听老朽把个帐篷的来龙去脉说得有经有典,不禁另眼相看,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我叫黄救国,您年长,往后请多指教。”
何进修说:“你那位表兄才是真正的人才,没有跟他一起共赴前程,太可惜了。”
少哉小声说:“他是共产党。”
“一看就知道。”何进修老神在在地说,“别看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将来天下是他们的。”
一句话说得少哉心旌动荡,迫不及待地问:“何以见得?”
“他们从西洋拿来一个马列主义,以老朽之见,这个主义的核心是乌托邦。”何进修有一点指点经纬的意思了,“知道什么是乌托邦吗?就是天下大同,人人平等,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个主义好哇!”杨胜利拍手,“他们在哪里?我也去。”
“听到没有,乌托邦很受欢迎。”何进修拍着少哉的肩膀说,“中国这么多年遭受的灾难太多了,国力衰竭,民生涂炭,大家都渴望一个温饱的生活。共产党拿来的那个马列主义,正是老百姓的朝思暮想。得民心者得天下,中国历朝历代农民起义、长毛造反,莫不如此。”
少哉第一次听到“乌托邦”三个字,心里更是充满向往。他问老朽:“这么说,你支持共产党?”
“大敌当前,我们都应该追随蒋公。”何进修回过头来说,“蒋公以民族大义为重,不惧留后患而容纳异己,实属不易。”
第四章营盘(5)
“我有一事请教。”少哉把心中最大的忧虑问了出来,“蒋委员长号召我们同仇敌忾,保卫大武汉,这一仗,能打赢吧?”
“中国很大,人口众多,一战决胜,不易;一战即亡,也不易。”何进修拍着他的肩说,“你忧国忧民,是个好儿郎。”
“卵!一个小当兵的,管那些干什么?”杨胜利在一旁哇哇大叫,“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要吃饭……”
众人也喊:“肚子饿了……”
帐篷外有人喊道:“开饭啦!”
大家冲出帐篷,饭菜的香味在暮色中扑鼻而来。
马驷奇出现了,他身后跟着两个老兵,老兵怀里抱了两摞洋瓷碗。众人欣喜若狂,争着去抢。
马驷奇却挡住众人:“想吃饭,先集合!”
“吃饭还要集合?怎么这样麻烦?”
大家七嘴八舌,嗡地聚集到马驷奇的跟前,团团围住他:“肚子都饿扁了……”
“营盘里有营盘的规矩,怕麻烦就吃不成饭。”马驷奇虚张声势地举起左臂,支开右手,大喊一声,“听我的口令,排成两路横队,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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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管你们?不问我倒真忘了。”马驷奇肩膀一耸,帽子一推,摇着那并不伟岸的身子,在众人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突然站住,“知道我是谁吗?”
杨胜利小声嘀咕:“不就是麻皮脸吗,谁还不知道?”
细心的少哉注意到,马驷奇身上的行头与先前有些不同。他的帽子上多了檐,领子上加了绊,肩膀上扛了板,衣服颜色也比两个老兵的深了许多。
“他升官了。”少哉对身旁的何进修说,“好像是连长。”
在队伍上混了多年的马驷奇,这一下当了连长,得意的劲没处发,正好在这帮新兵面前抖威风:“告诉你们,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连长。”
少哉上前喊了一声:“报告马连长……”
马驷奇骂道:“只准喊连长,不准带‘马’字。”
“马”和“麻”近音,喊起来忌讳。众人憋着气,忍住笑,心中叫苦:怎么偏偏摊上了这么个家伙当连长?
“知道什么是连长吗?”马驷奇耸起肩膀,在新兵们面前摇过来,耸过去,“连长就是你爹、你爷爷、你们祖宗八代……谁敢跟我过不去,别怪我不客气,听到没有?”
“听见了……”众人稀稀拉拉地回答。
“大声一点!”
“没吃饭,哪来的力气?”杨胜利喊了一声。
“报告连长。”少哉站出来,主动请求,“我帮他们排队。”
马驷奇盯着他:“你会吗?”
少哉胸脯一挺:“会。”
“走两步给我看看。”
少哉立得正,站得稳,左转右转也不含糊,走起步子来有板有眼,博得众人的一阵喝彩。
“有点意思。”马驷奇回头对众人吆喝,“看见没有,起码要站成这个样子,才有饭吃。”
于是,少哉拉张三拽李四,跑前跑后,张罗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整成了两行横队,马驷奇这才让他们去伙房吃了一口残菜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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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天牌(1)
一顿窝囊饭,吃得人人都不愉快。
大家愤愤不平,七嘴八舌咒骂“麻”连长故意整人,害他们在当兵的第一顿饭都没吃饱。
回到帐篷,熄灯睡觉,一个个还在耿耿于怀。
所谓熄灯,只不过是将一盏马灯的火头拧小了,半睁半闭地挂在帐篷门口而已。
帐篷里没有床铺,一人一张草席,一卷棉被,就是床。晚上,天气还有些凉,又是第一次睡在这样的地方,人躺在草席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每个人都睡不着。
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闷响,像石头砸在地上,大地一阵阵颤抖。湖边的蛙声此起彼伏,只有它们不知天下安危,鼓噪的同时将一汪汪蛙卵产在浮莲间。
杨胜利躺在少哉身边,嘴里似在反刍着饭菜。他悄声问:“吃了几碗?”
少哉回答:“一碗。”
“卵!才吃一碗?我吃了三碗。”杨胜利得意洋洋,“当兵吃粮,如同打仗,像你那样斯文是不行的。要嘴里吃一碗,手上端一碗,眼睛瞅一碗,才不会吃亏。”
少哉笑道:“你在抢饭。”
杨胜利说:“我没爹没娘,是饿怕了的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了兵,有饭吃了,不要害怕。”少哉嘴里宽慰着杨胜利,心里还惦记着关于乌托邦的话题,他转过身子问何进修:“照你说来,共产党会得天下?”
“也不尽然。”何进修打着嗝说,“李自成打进北京城未能坐天下;太平天国闹了几十年功亏一篑;共产党在湖南江西打土豪分田地,红极半边天,最终差点全军覆没。现在他们盘踞西北一隅,打着拥护老蒋、一致抗日的旗号,是成是败,看他们造化了。”
“我表兄说,现在民族矛盾是主要的,抗战压倒一切。”少哉说,“因此他们也拥护蒋委员长。”
“高人,高招。”何进修由衷地赞扬,“项羽力拔山兮盖世空,刘邦能屈能伸得天下。”
“刘邦得天下,关键在灭秦。不打败日本帝国主义,谁也得不到天下。”少哉说,“抗日救国是第一位的。”
“烦死了……”杨胜利在一旁嚷嚷,“你开口抗日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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