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轩占到了她身边,镇定地看着她。
刚才在十七层的高度,他从自己的办公室的落地窗看下去,一眼看到这样熟悉的身影。
其实看到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他不十分确定,所以他下了楼,然后看到她骑着车靠在那边人行道的栏杆上,看着对面酒店的方向。
车,是他熟悉的车。他怎么忘得了?
那一年她靠自己的实力刚争取上报社的实习生名额,他就给她买了这辆可以折叠的小巧的捷安特自行车做代步工具,把她乐得飞飞的。那时候——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望着车发了一二刻的呆。
方竹把自行车正好,说:“我走了。”
可是车后座被他拉住,他还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感觉出她微高的体温,问:“你感冒了?”又不容她做任何的辩驳,说,“我送你回家。”
方竹想要挣扎推辞,可是他正色说:“在这里等我。”
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么不容置疑的语调和态度,她就真的站在原地等着了。
何之轩放开了她的手,又快步走回对面的办公楼。
方竹在原地软软地靠着自行车,想,怎么不自己先走掉?怒一想,腿脚却是软的,头脑也是晕的,没有办法移动半分,也许是心内有一点蠢蠢欲动的渴望。
这让她羞愧。她对自己说,争气一点,确实不该久留,已经了断了的往事,再继续没有任何意义。
何之轩已经把车开了出来,开到她身边,他开门下车,示意她也下车。然后他熟练地把自行车折叠起来,打开后备厢,正正好好就塞了进去。
方竹瞅~眼他的车,是一辆奥迪a4,也要三十来万了。如今的他确实混得很不错了,她忽然就感到欣慰。
何之轩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示意方竹上车。
方竹略一踌躇,还是上了车后座。
咔哒咔哒两声,两人同时关上了车门。
—路上都没有什么话,方竹报了自己住的地方,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辗转反侧,浑身上下都闷闷地痛。
何之轩能从后视镜里湥c吹椒街瘛?br/>
现在的她,是半分惶惑,半分迷茫的。在白月光的夜晚,她就像流浪的小孩,不知道该去向何方。曾有一晚,他面对过这样的她。那之前他以为她住在黄金城堡,但后来却发现她和他同样一无所有。
他一直没有同她说过,当年高考结束,背着行囊来到这座繁华之城,他也有过惶惑。
他们曾带着这份惶惑,在现实面前匆忙携手起程,最终都跌得很惨。他想,如果其中一个人有了更好的准备,也许一切将会不一样。这需要时间,而激情往往令人忽视时间。
两人都默然,都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何之轩先开的口,问:“为什么不回家?”
方竹开口,声音有一点哑,她清了清嗓子才说:“那里离单位近,每天能多睡一个小时呢!”
他“嗯”了一声,专心开着车,没有接着问什么。
车子驶到了大马路上,他开得很稳,方竹丝毫没感到颠簸。后座的空间很大,她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要怎样摆才好,只好沉默,只好静坐。
能说什么呢?她想,她总不能问他,这些年混得好不好。这又与她有多大关系呢?问出来倒是显得自己多事了。
可又是何之轩开的口,他问:“工作怎么样?”
方竹闭一闭眼睛,憋了憋气,才说:“如你所见,干着记者干的事。一切过得还不错,兼职给杂志做特约撰稿人,在这行里算是有了些声名,能够立身了。
何之轩扬了扬眉,这是他年轻时候最神气的表情,他说:“你一直都能做得最好。”
方竹扭头看向窗外,她想说,你才做得最好。
看看他的着装和他的车就能明白了。可她,绝对不是做得最好,这样的灰头土脸,几次重逢,仓皇失措的那个一直是她。
做得最好?也许她曾经能做得最好,可是自从失败了第一次,后来也绝对不会做得最好了。
离婚的时候,她说:“何之轩,我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失败。走到这个地步,你输了我也输了,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依旧什么话都不说,站在她对面望定她。
那时,她是真的以为,在他们两人的感情里,他们是—起失败的。她最后选择了一个解决方式,而他没有异议。两人的过去,定格在那—个瞬间,此后你好我坏,永不相干。那样,她至少还剩着快刀斩断乱麻的骄傲。
直到再一次见到他,她发现,他可以站得比她高,而她却仍旧无法坦然。嗬!这可真令人丧气。
方竹的精神状态不好,神情又委靡不振,就这样坐在他的车里,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视线模糊。调开视线,忽然就看见自己脚上灰尘扑扑的耐克鞋,如同她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再次见到他至今,她就一直这样低着头,灰蒙一片,恨不得自己模糊成一个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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