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浓黑。
无边无际的浓黑。
林凡努力压下胸口的鼓胀，张目所及，就是这样一片浓黑的虚空，一片充盈在他上下左右前后各方、无所不在的浓黑。
在这样一个飘渺的虚空里，除了林凡自己，以及周遭无尽的黑，别的什么都没有，以至于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但他很快确信，自己没瞎，非但没瞎，目力还似乎更胜从前。因他细辩之下，发现弥漫在身体周遭的黑虽然浓，且厚，却竟似透明，透过近处的黑，林凡分明能看到数百丈外，及至更远的所在。甚至他头顶脚下之处，竟也皆是遥不可测，他不知道自己站在何地，不知道前后有多远，上下有多深，更不知道周遭的黑，远远近近层层叠叠，又将延续到何方何界。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鬼域？还是混沌未开时的九天十界？
林凡心头惊疑，却又不耐留在原地徒劳等候，横竖没个方位，他索性闭上眼睛，将凡识俗意悉数抛开，任由一道若有若无的真气充盈全身，护住各大要脉，脚下兀自信步迈开。
孰料这一步迈出，未及站定，便觉一道若有实质般的压力突如其来，那力道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没个方位，直压得他浑身一凛，仿佛身体连同灵魂，一整个要被那力道吞噬。
那力量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和力度拉扯着林凡的身体向左瞬移，随着力量的牵制，林凡眼皮未启，放开天眼，才发现，在身体左边的空间里，不知何时，俨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涡流，四围原本极静的暗黑，也随着涡流的旋转而至极动，绕着涡流飞速旋转起来。巨大的旋流边幅无界，无数粒细小若微的暗黑粒子，在旋转中由内向外，极速扩向各界，却无半分风动，也无任何声响发出，这骇人的一幕，便如一出无声的哑剧，只是这静默间，又不知蕴藏着几多莫测的凶险。
林凡的身体不受控地急速荡往涡心，他只感到自己头发根根直立，衣服尽化飞灰，身上、面上的皮肤，也发出汩汩地剧烈抖颤。
此情此景，饶是他定力再强，也难免暗惊，只是努力用真元护住灵台清明，不敢丝毫托大懈怠。
蓦地，林凡眼皮一跳，随即察到一丝微刺，定目看去，却是涡心出现了一个光点，虽然极小，但在这样的黑暗中，亮度却比最璀璨的钻石还有耀眼夺目。
没等林凡想更多，刺目的感觉越发强了，那光点很快扩大成一圈光晕、一个光球，进而继续急速扩张，身边的黑暗也飞快地后退。
眼看身子箭一般地堕入光亮，周围暗黑浑然褪尽，眼底只剩隐约一排阴影，林凡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念力，本能地拿手往阴影处捞去。
当手指攀紧一处实质物事，林凡的去势总算止住，他足下悬空，晃晃悠悠往身后一望，触目之所在赫然是一马平川，而他身下，却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崖下黑压压的一片，具体是什么物事，他一时也没辩得分明。
头复仰望，手指所攀之处似是一道小峰，周围还有一排同样的峰头森白参差，隐然泛光。
林凡真气鼓荡全身，矫身一翻，方自跃上峰头，这才稳住心神，细目浏览眼前光景，殊不知这一看之下，先前好不容易落定的心气又再度狂跳不已，嘴巴也惊得半天合不拢来。
光涡外是辽阔得不着边际的一马平川，其间横跨着一条宽阔的大河。
说是大河，却未见有水。河床上翻腾汹涌的却是黑白相间的烟涛云浪。
河床外侧，猎猎的明黄旌旗迎风招展，旗角遮天；泛泛的银白草甲映日铮亮，木叉林立。旌旗下，战兽虎视眈眈，草甲中，战士眉棱目厉。
队列之前，大旗之下，端立着一辆庞然战车，车前神兽头角峥嵘，青甲遍体，竟似传说中的麒麟。车上当立一人，金甲黄袍，如山威立。但见他身长数十丈，长髯过胸，神目湛然。
金甲将身侧同样一辆战车，只是车前神兽通体骄然，赤红如火。
车上一人身形略比金甲将弱矮一些，赤甲如血，长戟撑地，面上蒙着一抹白布，遮住了大半边脸，而唯一露出的双目赤红如焰，竟比那火麒麟之体色更胜三分，而在那炽焰般的赤瞳之中，赫然映着一个同样威武如山的庞然之躯。
那身躯虽然只是映在一对小小瞳孔之内，但却丝毫不损其悍然霸气，未见坐骑、战车，巨人兽面人身，双脚如山深扎于土，赤膊无甲，眼如铜铃怒瞋，虬须如戟，双耳如角，利齿森然。
而更让林凡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在那赤瞳映出的巨人身上，他竟看到了一个小人，像是一只小蚂蚁般端坐于巨人齿间，那小人看起来如此面熟，可不恰是自己？
自己坐下的小峰，赫然竟是巨人的一枚齿端！
林凡心念一惊，更是调息不已，稳住身形，再看向身下，烟云河床之内侧，亦是与对方兵列同等的恢宏阵势，兵强骑壮，只是换了旌旗如血，铠甲似墨，战士手执利器似金戈所铸，隐泛青光，肋下似藏有微微脉动，胯下之物鸟首蛇身，兀自仰首吐信，扭缠不已，又平白徒添了几分狰狞之色。
此刻两军对垒，壁立森严，难得的是竟然连人带兽，尽皆瞠目肃默，俱无半分声响发出，整个世界便直如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弥漫在长野平川之间，杀气冲天，无形的压力迫得林凡心头猛跳，鼻端似乎闻到腐尸的味道，任他怎样调息也难以平顺心念。眼看真元隐隐有难以约束之向。
正当此时，猛地耳鼓一颤，一道巨雷之声从头顶喷薄而出：
“呔！轩辕老儿，你我这五百年来，前前后后战过不下百次，由你请来多少高神大仙，可又有哪次讨得好去？今遭俺不找你麻烦便是，偏你老儿此番又为何再来挑衅？”
巨人话音铿锵，掷地有声，可苦了坐在他齿间的林凡，眼前光幕随着口形张合而变幻莫测，声音亦震得整个口腔，连同他身下的牙齿随着声浪起伏震颤不已，只能伏身牢牢攀紧那颗利齿才勉强得以稳住身形，不至于被跌入尘埃。
“莫非……先前那暗黑之处，便是巨人的身体之内？”
未等林凡多想，便听得一声长啸清清亮亮，如鹤唳九霄，尘嚣而上：“蚩尤小奴，休得猖狂，今日这涿鹿原上，绝辔之地，便是你埋骨之处！”
蚩……蚩尤？林凡这一惊吓更甚于前，一觉醒来发现身在巨人口中倒也罢了，可这巨人居然是蚩……蚩尤！呃……不对，假如这个巨人是蚩尤，那么长河对面方才发话那金甲将，可不就是传说中的……黄帝？哎哟，我的祖宗啊，真可真是碰上太太太老祖宗了，可这，到底是演的哪出戏啊？
林凡习惯性地想去拈动脖项上的狗牙，手指摸去，却扑了个空，那狗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在了。
奇怪啊，打懂事到现在，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试过想把狗牙从脖子上取下来，都未能得逞，这会儿怎么会平白失踪呢？
不等林凡消除疑惑，脚下又再震颤起来，却是蚩尤再度发话：“轩辕老儿忒多废话，要战便战，休得啰嗦！”
话音未了，金甲将，应该是黄帝身边蒙面之人一声厉叱，纵车而出，驾车的火麒麟立定之后，仰头喷甩出一个响鼻，便如一道霹雳，震得远处的山头也禁不住微颤了一下。
那蒙面之人傲立阵前，也不打话，只拿一双火一般眼波冷冷逼视着蚩尤。
林凡看到那瞳中之人似乎有一刹那的恍惚，身处的齿峰也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旋即恢复正常。
“姬蒂，你也要与我为敌么？”蚩尤牢牢凝注着那对赤瞳，话音平静若谷，已听不出半分波动。
蒙面人眼中炽焰似有一弱，随即狂光大盛，眼波再度妖异地燃烧起来，手上的长戟缓缓抬起，猛地向天一举，身后无数的草甲战士尽皆举叉而呼：“杀……”
云河这方，回应叠起。
震耳的杀伐声，夹杂着漫天的烟尘，涿鹿之战最后一役由此展开。
——————————————————————————————————————————————
《有齿之徒》第二卷开始了，没有存稿，但在段落划分上会避免第一卷出现的生涩现象，考拉白天上班，晚上码字，虽然时间有限，但会努力坚持，尽量确保每日更新，希望能给大家一个全新的观感，也欢迎大家在书评区或加入桉树群（41934069）提出意见，以便及时吸纳改进，谢谢朋友们持续支持考拉的《有齿之徒》！
阅读有齿之徒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