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之战，相传是史上最早有记载的战争。

而所谓的记载，也只是在古籍上语焉不详地记载着炎黄为首的华夏集团与蚩尤为首东夷集团在涿鹿之野一决高下，至于这一战因何而起，众说纷纭，权势、土地、奴隶、神器……战争真正的起因，却是谁都不得而知。

只知道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五百年，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苦战中，两个集团各自斗法，有来有往，也没有谁占得绝对优势。到后期，战争不断升级，燎原之火愈烧愈烈，才终导致了最后那场爆发喷薄而出。

是役惨烈悲壮，堪称为古战之滥觞。黄帝手下兵士因座下战兽，分作熊、罴、狼、豹、雕、龙、鸮诸营，而蚩尤旗下亦是集结了九九八十一族之力，毫不作丝毫示弱。

林凡一介后人，不知因了何等缘故置身其战，陡逢乱局，所寄身的齿锋跟随其主人不住地腾跃纵横，饶是他体内真元息息不止，也仅能求得自保而已，颠沛流离之间，根本无从偷隙窥伺战情。

他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忽明忽暗，时而清风霁云，霞光万丈，时而黑云蔽日，昏天黑地，贯耳不绝的，是此起彼伏的杀伐声，哀嚎声、金戈声、兽吼声，夹杂着朔风凄厉，雷鸣滚滚……

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蓦地，林凡但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撼动，没等他来得及从巨震中回过神来，一道雷吼又鼓荡着耳膜冲霄而响。

那吼声缭绕跌宕，似充斥着对天意命数的愤怒、不甘，又似宣泄着对身遭亡灵的悲怆、痛惜，直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嘎然而止。

世界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无声。

林凡这才从眩惑中清醒过来，巍巍颤颤爬上齿峰，重新打量起外面的世界。

难怪死寂——战场上浓雾散尽，烟尘初定，厚土之上、云河之间，横七竖八交叠的，全是人兽的尸体，隐约于旌旗之下，埋骨在叉戟之间，哀鸿遍野，竟无活口。

山不再巍耸，地不再平整，崩的崩了，裂的裂了，再无一处完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尸错杂的味道，中人欲呕，那条黑白相间的烟云河，也被氲染成赤褐。

浩瀚千里的绝辔之野上，乱尸丛中影影绰绰地立着几驾孤零零的战车，当中的青麒麟车上，黄帝长髯纷结，面色凝重，肃然望向林凡所在的方向，深褐的瞳孔中映出一个十指冲天的巨汉。

身旁一人引骑而立，葛衣麻裙，同样凝注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掩不住的惶然与紧张。

能与黄帝并肩而立的，那该是传说中的炎帝了，只是那形象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伟岸，倒有些失之猥琐。

林凡心头一边猜度，目光一边继续逡巡，投向数里之外之人，是先前那个被唤作“姬蒂”的赤甲将，此时他用来束头蒙面的白布已失落在战祸之中，及腰的黑发如瀑倾散，因为侧背着林凡，故那面目在长发垂掩之后，仍是遮蔽难见。

周遭的一切仿佛于他纯无关联，赤甲将兀自旁若无人地跪伏在烟云河畔，从容悠然地从河里取水而饮，看他那样子便如口渴之人在山里恰逢清泉洌浆，酣畅淋漓，而当林凡细目望去，从赤甲将捧水的指间滴漏而下的液体，赫然殷红如注，这人饱饮的，竟是那万千人兽流淌的鲜血！

林凡正自惊骇，却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打破死寂，循声望去，却是黄帝车驾前的青麒麟被先前蚩尤之巨吼震碎了心脉，终于坚持不住，前腿颓然跪倒在沙尘之间，战车亦随之轰倒，崩陷塌裂，一时间扬起土石万千，升至半空复又纷纷如雨堕下。

黄帝适时腾空而起，飘然落在炎帝身侧，虽不至于出丑当场，但坐骑战车被毁，却也难免有几分狼狈，不豫地暗骂了一句“孽畜”，便再也没看那麒麟一眼。

青麒麟趴在沙尘之中，垂死之际便如通灵一般，心知主人恼恨，眼角黯然淌出两股褐青的脓液，最后一次力图把头转向黄帝所在的方位，刚至半途，便永远地折归尘土。

这端，黄帝一手托髯，一手指向蚩尤：“你这恶煞妖灵，伤我族人，残我灵畜，杀孽深重，万死莫赎其罪，我心慈悲，便容你自己了断贱命，谢罪于天下。”

蚩尤闻言也不回话，兀自引颈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刺破云端，斑驳的平川之上又裂出若干道纵横的沟壑。

“你……你笑甚？”炎帝似有些心虚，颤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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