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和你一起吗?」皇帝问。
「之前是。」陈棋瑜艰难地回答。
皇帝点点头,说:「一直吗?」
陈棋瑜想起自己曾昏迷很久,因此不敢断定:「小人也不敢确定。」
「那麽品霜会的时候呢?」皇帝问。
陈棋瑜记起自己醒来的时候,柏榆就告诉他品霜会结束了,於是陈棋瑜说:「那个时候我们并不在一起。」
封皖怒道:「那就没错了!肯定是他干的!」
陈棋瑜不大理解封皖的怒气从何而来,因此问道:「他干了什麽?」
封皖说:「我朋友——就是之前跟你说的聂晨霜,他被九千岁关押了,我和另一个朋友去救他。将他救出之後,他又撒赖想喝品霜会的酒,我朋友要帮聂晨霜解琵琶骨——嗯,是九千岁锁的,因此我就去品霜会偷酒。」
陈棋瑜觉得这事情的逻辑有点奇怪,但想想或许这个聂晨霜就是这麽个怪人也未可知,只是他没预计到封皖如此沉稳的人也会跟著胡闹。
「怎知我去到品霜会的时候,却发现出了大事。」封皖回忆起来仍觉得非常震惊,「那里被封锁了!」
「怎麽会?」陈棋瑜没想到自己被虏的时候竟发生了大事。
「那里的人说皇上溺水了……」
「溺水?」
「水面上浮著个绣球,尸体就泡在水中。」封皖继续说道,「然而绿珑却不见了。」
「绿珑?是九千岁献给皇上的那个男宠?」
「不错,恰好此时九千岁和你又不在,因此你也跟九千岁被认定为杀害皇上的凶手。」封皖说道,「大家便认为九千岁唆使绿珑杀害皇上,你作为从犯陪同九千岁潜逃回京师之地,意图发动政变!」
陈棋瑜大吃一惊:「我怎麽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当然不会!」封皖又转过身来,对皇上说道,「陈棋瑜可是个忠臣!」
皇上懒懒地看了封皖一眼,捡起了地上的软裘披到自己身上,窝在了树下坐著。
陈棋瑜想把软裘拿回来,却又开不了口,只说:「可皇上怎麽会在此?」
封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在路上遇到了他,幸好我认得他,他说御舫里有人想他死,於是要我将他带走,火速赶回京师。」
「我明白了。」陈棋瑜看了看皇上,说,「你身上的衣服是绿珑的吧?」
皇上点点头。
陈棋瑜又说:「那麽在溺死的人就是绿珑了?你与他换了衣服,将他推入水中杀害。」
皇上叹道:「总好过我被杀害吧。」
这绝非那个玩绣球为乐的懦弱孩童!
——陈棋瑜心中震惊。
陈棋瑜道:「你为什麽这麽做?」
「不是说了,『总好过我被杀害』。」皇上说,「我的食物里有毒。」
「什麽毒?」陈棋瑜惊讶地说,「你又怎麽知道?」
「你如果是一个称职的内侍,应该知道当今皇上饭量很小。」皇上淡淡说,「我每天都吃很少的东西,就算吃了也都会全部吐出来。」
「不可能!」陈棋瑜大惊道,「可人总要吃东西吧。」
「是的,我也当然要吃东西。」皇上看了他一眼,说,「我吃狗食。」
陈棋瑜大惊失色。他自然知道皇上饭量很小,每次送去的饭菜都吃剩不少,而他也知道皇上有养一条体型很大的獒犬。这条獒犬体型很大,食量也很大。由於是皇上的宠物,宫中的人自不会怠慢,送去的食物份量很足,而且也有不少熟食。可从没人知道皇上也有份吃这些食物。
皇上补充了一句:「狗食的味道的确不是很好。」
「怎麽会?从什麽时候开始?」
「从我成为皇上开始。」皇上自嘲地一笑,「从我成为九五至尊开始,我就吃狗食了。我连水都几乎不敢喝。」
陈棋瑜实在是无话可说。
皇上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也养了一只猫。」
「是的,我知道。」
「凡有食物送来,我都偷偷留一些给它吃。」皇上说,「猫比较小,不需要足量的毒就够它死了。」
「所以……」陈棋瑜觉得背脊发凉,
「品霜会那天吧,那只猫死了。」皇上叹了一口气,说,「我请了太医来看,其实中毒的症状在动物身上还是很好看出来的。他说是中毒死了的。」
「皇上知道有人要杀你,因此就只能『死』了?」
皇上道:「不错,无论下毒的是谁,那个人都一定有不止一个办法让我死。如果这个办法不奏效,他就会想出一个更为巧妙也更难防范的法子让我去死,那我不如早点死,省得他操心。」
陈棋瑜摇摇头,说:「你为求自保,将绿珑杀死,穿上龙袍?推他入水中,好让尸体面目难辨?」
「嗯,谁叫整条船只有他与我年龄相仿、身材相若。再说了,他若在这个节骨眼失踪,别人是不会在意他的行踪的,只会以为他是九千岁的杀手。」
陈棋瑜觉得可怕,这是一个十四岁孩子的心机。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幸好我遇上了封皖。他答应助我回京。」
「你要赶回京,证明自己的身份,对吧?」
「没错,无论是谁要我的命,我都要比他早回京师。」
陈棋瑜说道:「那你在这里与我解释,不是浪费了很多时间?」
「值得的。」皇上笑笑,说,「你愿意跟朕一起回京吗?」
第十二章
陈棋瑜看了皇上一阵,说:「不了。」
皇上说:「你要与九千岁一起回京?」
封皖截口道:「他绝对不会与九千岁同流合污的!」
陈棋瑜叹了口气,说:「我不跟九千岁一起。」
皇上道:「我看得出你心中有事,你好好想想罢。封皖的朋友随後就到,你如果改变主意,还来得及的。」
封皖惊道:「皇上怎知我朋友随後就到?」
皇上懒懒看他一眼,说:「你不是一路留下记号?难道你每天对著石头划的是画吗?」
封皖闭口不言。
「好了,陈棋瑜,朕希望你好好考虑。」
陈棋瑜并不是不想辅助皇上,但他觉得自己既是一个将死之人,就算跟皇上回京,也无法作出什麽贡献。如果因毒发而耽误大事,他更加担当不起。
「封大哥!」陈棋瑜突然叫住封皖。
封皖转过头来,上前问:「什麽事?」
陈棋瑜仰头看他,封皖,是他曾经迷恋不已的男子。封皖每次到访,都让他非常快活,封皖从外面带来的礼物玩意更加让陈棋瑜开心得像拿到糖果的孩子一般。深居学堂只能背诵四书五经,面对的都不过是陈腐的训教,而封皖,却是一扇惊喜的窗户,通过他,陈棋瑜能窥见一个鲜活的与别不同的世界。
在入京之後,陈棋瑜的心智成熟得尤其快,简直太快了,快得他觉得曾经的迷恋至今尤其虚幻,他甚至分不清这份迷恋是针对封皖的、还是针对封皖背後的世界的。
陈棋瑜大限将至,看著封皖,却心如止水。
陈棋瑜微微笑说:「那你好好保护皇上。」
「不用你说,」皇上截口道,「他也会的。」
陈棋瑜笑了笑,说:「那也是。皇上是万民的皇上。」
皇上冷哼一声,拖著封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棋瑜拿起软裘披到身上,怕冷地缩成一团。
过了好一阵子,又有人经过。是宁坤和聂晨霜。
聂晨霜说:「你是陈棋瑜吧?」
陈棋瑜有点吃惊:「你认识我?」
「嗯,我们都是封皖的朋友。」聂晨霜说,「你认识封皖吧?」
「我认识。」陈棋瑜苦笑了一下。
陈棋瑜突然想起九千岁说的鮌教追兵,不得不在意起来,问道:「你们路上有遇到鮌教的人吗?」
「没有。」聂晨霜摇摇头。
「竟然没有?」陈棋瑜大为吃惊。
聂晨霜说:「怎麽?很惊讶?」
陈棋瑜的心乱作一团。柏榆说了有七八十个鮌教杀手追逼,因此他才要撇下自己离去。可是过了这麽久,只有四个人路过,而且都并非鮌教杀手。像聂晨霜、宁坤这种武林高手,不可能察觉不到七八十个杀手的存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七八十个杀手!
可柏榆为什麽要撒谎?
陈棋瑜头痛得紧,捂住了额头。
「怎麽了?不舒服?」聂晨霜见他神情痛苦,上前问道。
「我……没有……」陈棋瑜摇摇头。
聂晨霜说:「你这样哪像没事?这样吧,宁大哥对医术也算在行,你就让他给你看看好不好?」
「医术?」陈棋瑜突然明白了什麽,十分爽快地朝宁坤伸出手臂,说,「快帮我把脉!」
宁坤愣了愣。
「快!」陈棋瑜有点急了。
宁坤只好将手搭到陈棋瑜脉上,沉吟一阵,说道:「陈公子只是有些虚弱,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只是虚弱而已?」陈棋瑜瞪大了眼睛,「你确定吗?」
「这点我还是能确定的。」宁坤蹙眉。
陈棋瑜有点脱力地往後倒去,背靠著树干,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凉的空气。
「你怎麽了?」聂晨霜说。
陈棋瑜沉默了一阵,才说:「你是聂晨霜?」
聂晨霜愣了愣,点头说:「我是。」
「嗯,封大哥跟我提起过。」陈棋瑜揉了揉额头,说,「他说你之前被九千岁捉了?为什麽?」
聂晨霜说:「柏榆是捉了我,不过也放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柏榆……
陈棋瑜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一般人称呼他为『九千岁』,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九千岁的名字是柏榆。而被九千岁捉住又放掉的恐怕没有几个人。而被九千岁捉住还分毫无损的,以陈棋瑜所知,恐怕就只有聂晨霜一个。
看来九千岁与聂晨霜关系匪浅。
陈棋瑜说:「原来如此,那麽……」
陈棋瑜突然想起:自己被救的时候,问柏榆为何知道自己所在,柏榆说:「他说你在一个我去不了的地方。」
「你和柏榆认识很久了吧?你对他了解也很深是吗?」陈棋瑜问道。
聂晨霜听了,先是一惊,然後有点为难地说:「认识是很久,了解很深就说不上了。他不属於那种认识久就能了解的人。」
「也是。」陈棋瑜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知道这山上有什麽『他去不了』的地方吗?」
聂晨霜闻言脸上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聂晨霜素来是果敢直率之人,宁坤也很少见他这样子,连忙握住他的肩头,非常忧心地蹙眉。
聂晨霜摇摇头,说:「是的,有个地方对於他来说是个噩梦。」
「什麽?」陈棋瑜的心突然被揪住——他问『什麽』,但其实心里好像知道答案。
「你知道他是一个夷人吧?」聂晨霜说道。
「我知道。」
聂晨霜道:「那你知道这里是祥云峡吗?」
「祥云……祥云峡?」陈棋瑜摇摇头,「有什麽来头吗?」
宁坤说:「祥云峡本来不叫祥云峡,当年镇西大将军与夷人交战,於此处见到红云,认为乃是大吉之兆,为鼓舞军心,将这里命名为祥云峡。」
「然後呢?」陈棋瑜问道。
「我军果然大胜夷人军队。镇西大将军对夷人怨恨很深,因此下令将方圆百里所有的夷人都杀死。无论那些夷人是否敌军,也无论那些夷人是否在中原长大。」
「那实在很残忍。」
陈棋瑜记得千岁说过,千岁乃是在中原长大的夷人。
「那麽千岁也在被杀之列?」陈棋瑜问道。
聂晨霜叹气,说:「当然。他本是江湖中人,有次出了意外受伤昏倒街头,幸被一位好心的有钱少爷救了。不过後来颁布了诛杀夷人的命令,那户有钱人家便将他供出了。」
陈棋瑜倒吸了一口凉气。
聂晨霜继续说:「峡谷四面环山,是个死地,镇西大将军将所有捉到的夷人——包括战俘与普通百姓——全数推入祥云谷中,士兵在四面守著,若有人逃出边界,便乱箭射死。许多人被推入的时候就摔死了。」
陈棋瑜的心快要跳出胸腔:「那麽……那麽柏榆也在其中?」
「没错。」聂晨霜脸色煞白,「当时那里填满了人——活人、死人,四处都是臭味,尸体腐烂的臭味、便溺的气味……各种霉变的……让人作呕!那是没有生机的地方……那是噩梦!」
陈棋瑜自然知道那里是何等让人绝望。就算只是乾燥的枯骨,也够让陈棋瑜惊恐了。更何况当时是活生生的有死亡上演,四周还布有士兵……
「之所以说柏榆去不了那个地方,」聂晨霜叹气,「是因为无论谁……遭受过那样的噩梦,是绝对没有办法再回去的吧!」
陈棋瑜心口一疼,煞白著脸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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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有人说喜欢旗鱼,我就会很开心,因为千岁好像比较多人喜欢。因此作为娘亲的就会心疼旗鱼了,啊,大家不要都去爱千岁啊,也请爱一下旗鱼吧!
虽然爱旗鱼的点我真的想不出==
旗鱼有什麽值得爱的呢?还有亲友说旗鱼渣……我当场就=口=了渣吗?!tat
还有骨头play的卫生问题……请大家不要再纠结了!肉需要较真吗?还有攻能将四肢被绑床柱的受翻身呢!实在不行就以科幻的角度看吧【喂!
其实这是超现实主义在我笔下的体现【泥奏凯
希望今次上传会成功……【容我对校园网竖一下中指凸=皿=凸
第十三章
陈棋瑜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脚上却很沉,好像被什麽卷住了,一阵巨大的吸力从脚底袭来将他拽住,拖入激烈的黑色漩涡之中。一阵巨大的冲击打得他头脑发昏,让他快要失去意识了。
「欸!陈棋瑜!」聂晨霜摇了摇他,让他清醒过来。
陈棋瑜非常茫然地看著聂晨霜。
「这家伙真的没事吗?怎麽一副快死的样子?」聂晨霜对宁坤说。
宁坤将陈棋瑜扶到树旁坐下,转头对聂晨霜说:「似乎是精神的刺激。」
「不是吧?我刚刚说的故事有那麽恐怖吗?」聂晨霜虽然口中抱怨,但还是蹲下来帮忙照顾陈棋瑜,「文人真是脆弱。」
陈棋瑜突然捉住聂晨霜的手,说:「祥云峡怎麽去?」
「什麽?」聂晨霜脸色一白,「我是再不会回去那个地方的!」
陈棋瑜一扫刚才颓败无力的样子,突然变得很有气力,力气大得像是要像把聂晨霜的肉拽出来一般:「求你了!我求你!」
「你求我也没用!」聂晨霜脸色煞白,没被陈棋瑜捉住的那只手捂住了胸口,看起来一副快要呕吐的样子,「只要想起那里……我就要想呕!我根本不可能回去的!就算是像柏榆那种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人,也没胆子去那里第二次!」
「不是的……」陈棋瑜的声音突然又虚弱下来。
宁坤轻轻拍了拍陈棋瑜的背脊,转头对聂晨霜说:「要麽你就告诉他路线吧。」
聂晨霜看了看陈棋瑜身上的软裘,眉头打了个结,说:「好吧。」
「那个地方四面环山,虽非你轻功好到独步武林,否则从正常的山路是根本去不到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从山崖跳下去。」聂晨霜一边带路一边说,他似乎也很紧张,因此说话没什麽条理,「今天的天气不错,去那里不会太麻烦……如你所知,我也是个夷人,应该能看出来吧?」
陈棋瑜这才比较认真地打量起聂晨霜来,说实话,聂晨霜长得很像地道的中原人,他的眸子很黑,不像柏榆的绿瞳那麽好认,另外,夷人多是粗犷高壮的,但他却比一般中原人还具阴柔之美。只是,他的个性与外表确实迥然不同。
「嗯,确实能看出来。」陈棋瑜附和著。
「是吧,夷人一般都长得比较好看。」聂晨霜也得出了定论。
陈棋瑜这下就不知该怎麽答话了。
「咦?」聂晨霜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怎麽了?」陈棋瑜问。
聂晨霜指著地上。这山地本是乱草丛生的,但此处却有一片草木歪倒之状,显然曾经有人经过。
「这里是通往那里的。」聂晨霜指著前方。
从这边通往一处山壁,确是一路草木歪倒。
聂晨霜走到山壁出,撩开了缠绕的藤蔓矮树,一圈漆黑的洞口顿时呈现眼前。聂晨霜指著山洞说:「这里可以通往祥云谷底。是一条秘道吧。看情况,不久前就有人来过了。」
陈棋瑜问:「知道这条秘道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吧,据我所知,就只有我、柏榆和……」聂晨霜意识到什麽似的,住了嘴,顿了顿,才说,「还有一些被卷入过这事件的人吧。」
陈棋瑜知道聂晨霜有意隐瞒什麽,但也知不便追问,便转移试探道:「那麽你和柏榆也在当时坑杀之列了?」
「是。」聂晨霜不悦地答。
「那麽你们能逃出生天,就是靠这秘道了?」陈棋瑜继续试探道。
「差不多吧。」聂晨霜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手指敲了敲山壁,说,「你不是要去吗?还磨磨唧唧的。」
宁坤说:「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陈棋瑜答。
聂晨霜又说:「显然有人到过这里。想必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你真的行吗?还是让宁大哥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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