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大年初一回乡下去，起床后洗漱完毕，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没有想到春节后第一天来家里的客人，居然是吴用水和夏泽芳，他们俩提一对酒和两条烟给自己拜年，这让他有点不适应和不习惯。把俩人让进小居室后，天成冲小慧直叫唤。小慧从里屋出来，埋怨天成穷叫喊，扰人清梦，看到是吴经理和夏副书记，也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边让座，一边直道歉：“吴经理，夏书记，折煞小辈了，叫我们如何面对您俩啊。”

“快别这样说，天成现在是我们的领导，我们代表公司来拜访领导，这是应该的。”夏泽芳放下烟酒连忙解释。

“天成，新年新气象，宏图大展，希望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吴用水也附和道。

天成忙把沏好的茶给两人奉上，有点手足无措地吩咐小慧端吃的点心。夏泽芳对天成说：“不用了，你肯定有事，我们就走。”

夏泽芳说完，朝吴用水望了一眼，吴用水心领会神，起身说：“对，看一下，只是尽一点心意，你们忙吧。”

天成忙拿起俩人送来的东西，说：“没有给两位老领导去拜年，反而让你们破费，不行，一定得拿回去。”

“天成，你说什么？这点小意思，体现对领导的尊重，你难道认为是给领导行贿？如果你不收，那就是见外了。再说，你让我们再拿回去，不如打我们一耳光。”夏泽芳笑着嗔道。

话说到这份上，天成犹豫了，站在那里，左右为难。小慧接过东西，解围道：“好吧，赶明儿，我和天成再去给俩位老领导拜年。”

“不敢当。对了，天成，五交化公司是你的娘家，不管什么时候可别忘记关照啊。”吴用水走到门口，回头对天成嘱咐道，说完，轻轻把门给带上了。天成愣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慧开了门，冲着下楼的俩人说：“慢走。”

天成和小慧对着这对烟酒看了好一会儿，又对视了一下。小慧看着天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天成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芝麻大一点权力，居然就有人恭敬。”

小慧话没有说完，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天成看小慧，俩人似乎有点不相信。“咚咚”又敲了两下，小慧用嘴朝天成呶了一下，天成假装没看见。小慧只好自己去开门。打开门，肉食公司的胡心志和贸易公司的杜威立定在门外。

“小慧，新年快乐，给你和叶局长拜年。”胡心志说。

“给小慧和叶局长拜年。”杜威说。

天成听到门外的拜年声，只觉得脑袋一轰，头似乎大了一倍。

这是天成过春节有史以来遇到的头一遭。只不过是商业局的一名副局长，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改换了一个称呼，居然就改写了生活。权力看起来不关痛痒，原来是如此微妙，稍稍拥有，便不同凡响了。权力是金钱和地位，是财富和尊重。看来古人说的真有道理。

初一这天，商业系统有百分之六十的法人代表到了天成家，害得他乡下也没有去成。整个商业系统传闻，叶天成可能当商业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局长。

几天后，他来市里苏丹表哥家，把大家给自己拜年的事儿说给表哥苏丹听，苏丹表哥听后哈哈大笑，说，这算什么，几条烟酒，你尽管心安理得享用，你不收或者不用才麻烦呢？天成百思不解。苏丹道：“春节拜年，这是风俗习惯，也是联络感情的最好时机。你不收，给你送礼的人认为你瞧不起他，或者你有意疏远他，心里会一直不安。不安倒好，如果转为怨恨就麻烦了，要么，背后给你搞鬼；要么，不配合你的工作，甚至人为设置障碍。”

天成没有想到收礼也会有如此深刻的“官场学问”。他把民间消息传言他当局长的事说给表哥听后，苏丹沉吟了一下，说：“并非空穴来风，可能有这个意向。但我认为你目前不适合当这个商业局长。”

天成忙问详情。苏丹列举了三条理由：第一，资历太浅。工作时间不长，特别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商业局管几千号人，稳定尚难，出成果更难，未必驾驭得来。第二，前景不乐观。商业体制改革搞了好些年，风吹得多，真正见效的少。随着个体私营经济的发展，国营中小商业企业没落是时间的问题。第三，不利进步。局长的职位中除个别重要的岗位外，要想进一步高升很难。商业局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就有点朝不保夕，风雨欲来，前途难料。你陷进去后，明哲保身几年，甚至十几年也未必得到重用。

我可没有想当多大的官，我对商业比较熟悉，我想如果能让我当这个局长，未必当不好。天成有些不服气地说。

“没有当不好的官，只有当不到的官。”苏丹说到这里时，王丝雨和保姆进门。王丝雨手里抱着才一岁多的女儿露露，保姆则提高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姐，新年好。”天成打招呼。看到露露，天成忙接过来，搂着直亲。天成很喜欢露露，每次来市里总参要给她带点玩具什么之类的。露露也喜欢这个表叔，缠着他的折腾半天。等保姆阿姨好不容易哄走露露后，天成回过头来问苏丹：

“你说，那我还是继续在商业局当这个副局长？”

“现在组织部门对知识化、年轻化的干部看得很重，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把握得好，很快就能得到提拔和重用。你不用担心，已经列为县里后备干部队伍了。”苏凡说完，又附耳在天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丝雨端来两杯茶，递给两人各一杯，道：“哥俩说悄悄话，商量什么坏事？”

“没有，姐，你放心，不会说你的坏话的。”天成笑道。

“你敢，再说，你姐哪有半点不是？”王丝雨嗔道：“好吧，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饭。”

哥俩洒足饭饱之后，又舞弄了一会儿书画，天成这才打道回府。

正月初八县委召开三级干部大会，正月十六，市委对县级班子的调整就已到位。社会传言真准，曲方调洞庭市政府任副市长候选人，胡高节接任县委书记的职务，县长候选人是洪洞县委副书记孙进军，组织部长王枫任专职副书记，继续兼任组织部长。

接下来，县里轰轰烈烈进行了半个月班子考察，到二月初一，县里进行班子调整谈话。调整的副科级以上的干部有一百八十人，据说是庭子县建国以来调整规模最大的一次。叶天成也被叫去谈话了，而且是县委书记亲自谈的。

回到家里时，天成恍惚还在梦中，胡高节说什么，竟然一句也记不起来。小慧问天成，调整到哪里去了，天成半天才反应过来。

“立马镇。”

“下乡了？做什么？”

“书记。”

“党委副书记？”

“镇党委书记，正职。”

“啊？”小慧张大嘴巴，半天也没有合拢。

小时候天成在乡里参加万人大会，公社革委会主任在主席台上威风凛凛作报告尚在眼前。那时，天成对一个乡的最高长官充满了崇拜和神秘。现在，天成自己要调任的职务正是一个乡镇的最高长官。两天后上任到位，他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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