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如此的宽敞，又不像大厅那样设有魔法火炬，两人仿佛站在凝聚成一团的黑暗中间，手中火炬的光芒几乎可以忽略。更糟糕的是，雅克总觉得似乎有几道阴冷的视线藏在暗处。

“墙的后边有不少魔法波动，恐怕不少墙壁都是空的，有暗室，可能还有隐藏的路径。当然，也少不了机关。”雅克低声说。有些陷阱，是异响便足以触发，他不能不加倍小心。

“当然，这里的每一层都有暗室。不用管那些，我要的东西，不在那里面。”茉伊拉粗粗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生命活动的痕迹，确定这一层没多少危险之后，便继续往下走去。

“嗡！”沉闷的异响划破死寂。

头皮发麻的雅克正待趴下，茉伊拉已闪电般掠回来，挟着他避到屋角。一支长达两米的“箭”从他刚才立身处射过，插到对面的墙上，至少有一半的箭身消失在墙壁里。

“谢了……”雅克差点小便失禁，真要让这一箭射中，哪怕是最强壮的食人魔，也肯定没救了。

惊魂未定，雅克陡觉脚下一空。惨呼声中，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大吸力自脚下袭来，连茉伊拉都摔了下去。

两人至少坠了十几米才踏上实地。好在这个陷阱还比较“善良”，下面是实地而不是流沙，也没有安上利刃，只是顶上又被石板封住了。

“还不错，运气还行。”有茉伊拉在，雅克自然不会摔死，他燃起另一个火把，勉强笑了笑，“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上头突然冒出一个头颅，奸笑着倒下一桶火油，再扔下一个火把。”

茉伊拉闷吭一声，仔细打量头顶上的石板，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硬闯上去。

雅克审视四周，没话找话：“美丽英明的茉伊拉殿下，难道你不知道，很多可怕的陷阱都是专门设置在屋角的吗？在房子中间设陷阱是愚蠢的行为，正确的做法就是设在屋角，这样，别人在躲避攻击时就很容易踩进去了。”

茉伊拉脸色发青，“要不是你这笨蛋触发陷阱，本殿下怎么会闪到那里？”

她很快发现，雅克的脸色比她还难看。谁说这是一个“善良”的陷阱？在这十几米深、三四平方米大小的陷阱里，爬满了种类繁多的小虫！

雅克勉强抑制住恐惧，用发抖的手赶紧掏药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地上缩成一团团的那些小圆球正是寒吸蛭！那些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也就罢了，真要让这么多寒吸蛭叮上，不被毒死也会被吸干！

大概是闻到了人的气息，原本圆球状的寒吸蛭都向上探着身子，微微晃动着。雅克拼命往自己身上泼药水，随后又在脚下洒了几瓶，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你这种药，吓唬菜花蛇还行，要对付这种东西嘛……”茉伊拉不紧不慢地掏出了瓶子，“看我的‘灭虫灵’！”

她在剑锋上滴了几滴液体，随后将细剑向那些恶心的虫子伸过去。刚才还在探着身子晃动的寒吸蛭纷纷缩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其他的虫子更是拼命散开。茉伊拉把剑挪开，过一会儿，小球又慢慢伸展开来。

雅克稍微松了口气，“光吓唬它们有什么用？快弄死它们！”

“弄死它们？你想让墙上那些虫子把这里堆满吗？何况……哪有这么复杂。”茉伊拉拎着雅克疾冲而上，斗气光芒一闪，两人在巨响与烟尘弥漫中回到了地面。

“你……你就不怕顶上有机关……”雅克一边咳嗽一边叹息。

“事实证明，上面没机关。”茉伊拉轻松写意地拍打着黑裙上的灰尘。

“哼哼，老这么干，你就祈祷光明神多开恩吧！”

“哼哼，光明神？晨曦教会那老不死的算什么东西？你居然指望本殿下向他祈祷！”

“……难道，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光明神他老人家会发火？”

“在这种鬼地方，那没用的老头子听得到才怪！”小魔女指指漆黑的穹顶，翻了翻白眼。

“……”雅克无语。

两人有惊无险地来到地下第二层。这一层的大厅里似乎没有多少陷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摆设，但侧面的一个房间里居然长着野草，其中还有一株通体闪耀着黄色光芒的小树。一条条长长的细枝软绵绵地垂到地面上，似乎一点危险都没有。

雅克惊疑不定，这分明就是“食人树”的缩小版，而且明显比一般的“食人树”毒性更剧，但在这毫无生命迹象的地下世界，它究竟依靠什么存活？刚才那些虫子，他们又靠什么存活？

茉伊拉催着继续往下走。在大厅通往下一层的阶梯上，又是一个流沙陷阱，但已失去了动力。雅克示意茉伊拉跳过去即可。

茉伊拉笑了笑，再次拎起雅克，起跳——她竟然跃进了陷阱当中！

随着地板“啪”地裂开，两人迅速在雅克的嚎叫中坠落。

“闭嘴！这里才是真正的入口！”茉伊拉不耐烦地喝道。雅克睁开眼一看，两人已经脚踏实地，身处一个圆形的小房间，并没有触动什么机关。

抬头望去，一块隔板正缓缓遮住洞口。在洞口被全部遮住的瞬间，房间里骤然亮起了七八个魔法火炬。这里的主人，竟然将第三层的入口设到了陷阱当中。

惊魂稍定的雅克喘了口气，定神观察四周。在这个圆球状房间里，最显眼的是角落里的两米多高的雕塑——那赫然是一头黑龙。

对于龙族这种顶极生物来说，这个雕塑实在太小了，但黑龙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狰狞的头颅，张大的嘴巴流出的口水，甚至连它脚下的骑士那绝望的脸，都被雕刻得富有张力。

眼见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气息，雅克也不想再问什么问题了。即便他脑子再不灵光，此时也看出茉伊拉对这里的熟悉，所谓来过这里绝不是虚言。既然如此，那就死死跟紧小魔女吧……

然而，他又不能不疑惑：既然茉伊拉对里边的情况如此清楚，为什么找个入口却这么艰难？她又怎会对莱尔地区著名的魔鬼湖一无所知？

继续向前走，又是一条逐渐下行的隧道。隧道两边的壁画，栩栩如生地展现了天使与恶魔的战斗。

走过大约一千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个方圆上千平方米、高达十几米的巨大空间，似乎也是一个大厅。毫无疑问，这里也是使用过空间扩展魔法的。

与画满壁画的隧道不同，这么大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地板和墙壁都是空空如也。然而，在大约两百米远的对面，密密麻麻地摆着上百具棺材。魔法火炬的光芒照射在这些不明材质的棺材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一些朽坏的棺材里，透出了点点金光。想来，小魔女要的宝物，就在这里的吧？

雅克非但没有狂奔过去的冲动，反而加倍警惕起来。既然此处是藏宝之地，这空旷的大厅里必然到处都是陷阱。

茉伊拉在一边墙壁上摸索了一会，陡然拍击了一掌，耳边便传来了刺耳的“嘎嘎”声。

随着这刺耳的声音，原本平整的地面上，缓缓升起了几十根直径近乎一米的石柱，错落有致地排成了一长排，蜿蜒着通向藏宝。

仰望这些距离地面足有十几米的光滑石柱，雅克一时哑然。但这显然是难不倒茉伊拉的，但见她就近抱住一根石柱，三两下就轻松爬到了柱顶。

石柱之间的间隔往往只有三四米，茉伊拉轻轻松松就跃了过去。纵跳一会后，她顺利地跳到了最大的那口石棺前。

离得比较远，雅克看不清茉伊拉的动作。只见她做了几个手势，似乎还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在棺材上一按，抓起了一个发着黄色光芒、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便返身跳了回来。

这么辛苦才来到这里，难道你就不能多拿一点财宝吗？！就算你家财万贯，也该想想我这个可怜的苦力呀！开恩开恩吧！雅克几乎要开口恳求了。

“走！”小魔女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雅克无奈，只能跟着她往回走，穿过隧道回到圆球状房间。

“东西已经拿到手了，你说的出口在哪里？”雅克左顾右盼，看不出任何名堂。

“谁说东西到手了？刚才不过是去开启暗门而已。”茉伊拉走到黑龙塑像旁边，将水晶球塞进龙口，扭动龙翼。

“嘎嘎嘎……”令人牙酸的刺激摩擦声响过，塑像底座旁出现了一条地道。“如果没有这水晶球，你就算砸烂雕像也进不了下边。”

雅克哑然。此时他才发现，黑龙塑像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移动，从刚才的角落挪到了对角线的另一边。

地道下并不是一片黑暗，反而还隐约透出白色的柔光。在一般人眼里，这种光芒往往与神祗联系起来，但雅克知道这只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误解。只是此刻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向下走去。

一圈又一圈向左盘旋的石阶，绵亘向下，似乎永无止境。再次踏上平地时，眼前又出现一个黑龙的雕塑，不同的是，这条龙的右爪张开，抓着一个蓝色的水晶球。

茉伊拉念了句咒语，晶莹的水晶球登时亮了起来。萦绕的烟雾，在珠子的表现凝成一个形似教堂高塔的符印，精致而又繁复无比。

茉伊拉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掌心遥遥对准那个符印。诡异的波动震过，雅克的心脏狠狠地揪了几下，但见小魔女掌心烟雾缭绕，隐隐透出光芒，赫然正是那繁复的符印，仿佛将珠子上图案印到了掌心一般。她仔细端详着掌心，看着符印怪纹慢慢隐入肌肤，欣喜若狂地笑了起来。

原来，这小魔女费了那么大力气，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雅克不由苦笑，他也懒得关心那是什么符印，自顾端详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路没找到，他倒是看到两颗发光的“夜明珠”，那分明是一头猛兽的眼睛！

“怪物！”雅克想都不想，便往旁边急跳。

只听“啪”的一声，鞭子状的细长尾巴凌空击下，正打在雅克刚才站立的地方。近在咫尺的雅克，清楚地看到那条鞭状尾巴尖部生有淡蓝色的倒勾，尾巴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刺耳的摩擦声中，地上岩石被那尖刺和倒勾掀下了厚厚一层。

“小心！是磨噬兽！”认出了眼前怪物的雅克，急忙闪到了茉伊拉的身后。这种磨噬兽形如狮子，速度奇快，钢鞭一样的尾巴尤其危险。其最大特点就是对猎物的无比执着：一旦发起攻击，不死不休；一旦扑击咬中，绝不松口。

只是，这种森林中的怪物，怎会在地底深处出现？

“这种小可爱，你也怕？”茉伊拉右手一晃，已多了柄长剑。这里空间太小，她不想动用巨锤。

随着长剑缓缓举起，璀璨电芒如青色小蛇般在剑身上缠绕飞舞，嘶嘶作响。一击，仅仅一击，一切就结束了。

不！不！还没有结束！

在磨噬兽的旁边，一袭黑色长袍逐渐从虚影化为实体。看不清他的面孔，看不清他身体的任何部位——黑袍的四周一片浓郁的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

死灵法师！一定是冥修教派的死灵法师！雅克只觉得一股凉意沿着脊椎攀上来。

黑袍法师优雅地扬了扬手，两人突然觉得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灵魂却仿佛被撕咬般剧痛。茉伊拉尤自挣扎，雅克眼中的微弱光芒已迅速黯淡下去。

烟雾缭绕间，倒地的磨噬兽迅速变形，竟然变成了一只老鹰般大小的骷髅鸟，张开骨翼飞上黑袍法师的肩头。一张口，没有舌头的嘴巴居然口吐人言：“杀！全杀光！不要给我面子！”

眼前除了黑暗别无他物，耳边除了风声一无所有。“我还没找到妹妹！我不要死！”雅克只想呐喊，可这呐喊只能憋在喉咙里。

灵魂之火即将熄灭。雅克正绝望之际遇，压力消失了。茉伊拉立刻跳了起来。

“弱小，太弱小了。你，还不具备掌控‘混沌圣印’的能力。”一道温和的精神波动，横扫而来。

骷髅鸟大失所望：“杀呀！可怜的镜烛之影已经一年多没喝血啦，你怎么可以这么虐待我！”

黑袍法师摸了摸这自称“镜烛之影”的骷髅鸟的脊背，“是朋友，不是敌人。”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伟大的雷欧纳德的领地里嚣张！”茉伊拉喘息着质问。

“茉伊拉，你只记得你的老师吗？”黑袍人精神波动似乎在喟叹。

“你……你……”茉伊拉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只记得这里是你老师的领地，难道就不记得这也是我的领地了吗？小公主呀，你可以忘记雷欧纳德的朋友，但怎能忘记他唯一的对手呢？”

茉伊拉扔下了长剑，匆忙整理了一下衣物，必恭必敬地鞠躬致意：“尊敬的大师，茉伊拉失礼了。万没想到，您居然刚好驻留此地。”

“刚好？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精神波动不急不缓，“身为预言者，我当然知道你——‘大地之子’——的行踪。”

预言者？只有光明诸神的神使才能拥有预言的能力，这邪恶的黑袍法师怎会是预言者？雷欧纳德？难道是凶名赫赫的死亡骑士雷欧纳德？茉伊拉居然是那怪物的弟子？！雅克惊疑不定。

“原来如此……大师，您知道我老师的消息？我听说……听说他老人家已经……”茉伊拉竟有些哽咽起来。

精神波动悠然叹息：“伟大的死亡骑士，已被晨曦教会重创。一年前我见到他时，他已是重伤垂死。雷欧纳德现在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茉伊拉全身一震，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问：“谁，干，的？！”

“晨曦教会。两年前，他被卡萨教皇设伏诱杀。非常遗憾，他的命轨与我相交，我们无法预知彼此的遭遇，无从搭救。他受的伤，怕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是的，我知道。老师教导过我，预言者也只能预知有限的未来，而且是不确定的未来……”茉伊拉目光冰冷，“教皇老头下的手？好，很好！”

“茉伊拉啊，你命中注定是‘大地之子’。既然‘地母之源’选择了你，而你又自己选择了冥修教派，那就必须将眼界放宽广些。记住，仇恨，只是暂时的。雷欧纳德纵然战死，他也并不以为憾。为自己的信念而死，本就死得其所。”

茉伊拉躬身行礼：“我明白。我绝对不会忘却吾师的教导！不管我是不是那见鬼的‘大地之子’，我都不会改变！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吾辈对自由意志的向往！打破枷锁，毁灭旧秩序，这是我的使命！”

自由意志？！这可是异端邪说啊！听说当年的精灵共和国也只敢隐晦地提及……雅克实在很希望自己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奈何自己就是清醒得很。

正叫苦间，一道尖锐的剑风掠过。定睛看时，茉伊拉的剑尖就在自己脖子旁边。

“为什么阻止我？他知道得太多了！”茉伊拉右手青筋直爆，但长剑就是不能寸进。

“大地之子啊，他的命轨，与你相交。”黑袍人轻弹了一下手指，“而且，此人也是轮回中人，前生还和我有点交情。放过他吧，对你应该有用的。”

“……是。”

“那么，你的自由意志，又是什么呢？继续走你老师的路，还是……”

茉伊拉断然摇头：“不！我不会学老师的。他太相信那些愚民了！而那些蠢货、废物根本不值得信赖！只有精英的力量，才能毁灭这个旧秩序。既然我生为公主，这样的身份自然要好好利用。您不这么认为吗？”

“吾辈所为，只为摧毁那巨物。方式、手段，我不关心。更何况……大地之子，本就应当随性而为。”黑袍法师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个黑色匣子凭空出现在茉伊拉面前，“你会需要它的。大地之子，好自为之。”

“至于你，我的小朋友，我也有一个礼物。”黑袍人转向雅克，一道黑色符文自他指尖弹出，没入雅克额头，随即又弹出来射入茉伊拉额头。

这是灵魂契约！这邪恶的家伙强行令自己签订了臣服于小魔女的灵魂契约！刚刚还在为保住命而庆幸的雅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炸开了。

“大师，圣地泰达拉姆特、索姆，究竟在哪里？”茉伊拉一边问黑袍法师，一边敲了雅克脑袋一记。

雅克恍惚间听了一句“达菲尔地区”，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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