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要回家!_月光下的海墙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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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要回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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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锻炼视力――看吊死鬼儿呀?现在还没有呢!”

“那上面儿有房子和窗户。你冲那边儿抬起左手摇摇,就跟‘燕子’在里面儿站着是的;想你爹和你妈也行。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雷弟若有所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乐了:“我们家就在那儿住,看谁敢不让我回家!要是丫敢打咱们,我就喊爸喊妈,叫爷爷叫奶奶,喊‘毛主席万岁’,唱《东方红》...”

“你真聪明!要是有犯疯、犯狂和耍赖课,你肯定能得双百。就这么办。”

他俩终于拐过了那个高傲冷漠的宫墙角。脚下的路就像一个丁字尺的内角,稍一挪步,他们便跨越了圆弧状的马路牙子,将90度变成0度;将东西向的路,留给了永不瞑目的大镜子独眼儿神,让它从迎面的冷嘲和调皮的暗示,变成背后的关照和麻木的牵挂;准备如实反映此路的尽头,那暂难确定的人形动影;让回首凝眸者远望自观时,想象投射在其可视的至高点到边缘处的短暂掠影,和可笑、滑稽的扭曲暗斑。

啊,大镜子,再见。安地心中想着,扬起左手,向它也向对岸的河墙,房窗,挥舞了一下,落下时拍在雷弟的左肩上。雷弟连忙扬起左臂,向同一方向歪头侧脸,挥舞者。可嘴中却说:

“我怎么觉得跟上刑场的烈士是的――在向送行的人民群众挥手告别呢?”

“多难得呀?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大镜子如果是台拍电影儿的机子就好了――照着两个扭曲变形的蓝影子,走向一堵蓝色的肉墙,一撞,溅起两朵血花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抹粉了!我们就是俩想懂点儿人事儿的傻波一,想知道另一半儿的自己是什么样儿的站虫,想守着家门口儿叼爱情馒头渣儿的蚂蚁...”

“想摸馒头门的白日梦…游症患…患得患失者,拿血当药的诗人...人肉包儿。”

雷弟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墙,忽然又变结巴了,身子也有些发抖。安地感受着他的恐惧和话语的悲哀,自己挨磕的右腿,也居然发软了。

“咱怕得有理。”安地低声自语。安地搂紧雷弟的腰,仿佛要把两人的血肉之躯,捆绑成一副骨架,一个心脏,一副肝胆,一股壮大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

“你担心的有根...有据!”雷弟低语:“他妈――他们丫站得太密了!”

他们怕的有理有据。四只眼睛都已看清:在右前方峭壁似的宫墙脚下――犹如侧卧的巨大断头台上的斜刀的尖角处,与那个朱红色的独院的东墙之间的柏油路上,人身相连,人头交错的蓝色人墙,密得连一个衣裤间的缝隙都没有。前面的人面盾牌上,没有一个像爸像妈的中年人,全是闪着紧张、兴奋、凶狠、戒备目光的血气方刚的大哥哥们。他们像一只只脖子上没拴项圈都能纹丝不动的、训练有素的纯种斗犬。越来越冷的风,吹着其中没戴帽子的人那黑色的头发,犹如隐蔽在长短不一、高矮相差不多的杂草中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声波与视线锁定、捆缚之猎物的形影动静。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雷弟象哭是的,只哼唱了一句,便在安地左手和右手同时用力搂攥的提醒下,吞没了悲腔颤音。

“还不如唱《东方红》呢!真想当烈士呀?”安地顿时觉得脸和脖子发热,身发冷。

安地咬牙切齿地低声呵斥着,俩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我替你难过呢――小玲铛真没等你!”

雷弟话音一落,安地心头一沉。他举目西望,寻视西北侧来时路经的河墙,他没有看到任何露出车把、车座的男女单车,也不见一个行人。

不说未想,一言即来的失落和失望,一瞬间代替了恐惧、忧虑和悲伤。他有过那种美丽的幻想,从一拐过墙角时就渴望实现:看到她在北侧河墙后面,向他俩逆时针挥舞着右臂,顺时针转动高举的左臂,庆幸,欢呼她自己已解脱封锁,招唤他们奔向共同的、自由欢畅的、从未珍视过的平凡乐土。

嗔怨什么?她不是自己分身的心脏、慰藉的柔梁、守望生命之舟安危的灯塔红光。;可却是自己寄托的衷肠、分忧的笑脸、解愁的欢唱、灵犀的地下河道――她能安然脱险、跑得无影无踪就属万幸了!

“她不野。老实!听话!”

安地一点儿也不觉得违心地说道。但心中陡生起一种令人心碎的哀愁,像自己灵魂中滋生出的一个早产“遗腹子”似的,淌血的模糊肉团,夭折、滚落在那间黑瓦红檐的小院里――如同断头台下的盛头筐中。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带着这个为成全自己的向往,机就势地寻点儿乐趣的好友,生死弟兄,脱离不知其饥饱的虎口,不明其居心用意的封锁,准备承受――口祸之债高利贷的追讨。回到那恍若隔世,熟悉得如同空气和阳光一样,平静、平凡而又热烈的生活;与不知身在何处的骨肉亲人,知心好友们团聚,隐藏好心底的秘密。

回家,回家,我要回家,一定会回家!他心中激荡着这种强烈的渴望。一种不顾一切的无畏,扫除非分希望和多余失望后的轻松,油然而生――从胸腹与脊梁之间涌起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走,快走。雷弟能感觉到安地身上暴发出一种暗中使劲加速的冲力,像在无声地叮嘱、催促他配合默契一般,加快了脚步。

当他俩走到与便道上最后一根路灯杆快平行的地方,安地忽然发现了那位劝架、制怒的人,正夹在人墙中间靠后的地方,便离开东面宫墙下的窄马路牙子,向柏油路中间靠拢。他扭头看着雷弟的脸,大声叫骂:

“你听好喽,以后再不服输,还敢逞能,满嘴跑舌头,你就留点儿神,我非得让你那只手和腿也得玩儿完喽!”

他摇晃着雷弟那只暴露着血迹斑斑伤口的右手,仿佛在向近在眼前的人们展示着雷弟引祸上身、自食其果的不幸遭遇,和无可辩驳的可怜事实。让挨骂者解恨消气,让旁观者蒙生怜悯之心,让看热闹者捡乐开心,让心正者伸出救助援手,让恃强凌弱者嫉妒自己的本领,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哪怕他们报打不平。

“大哥大叔们,借个光,帮把手,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我怕他们家大人知道了――讹我。”

安地冲着那位眉眼端正,息事宁人的中年汉子的方向,用急切的口气恳求着。前排的中间,有人往两边让路;第二排,马上也跟着给留出空档。他们似乎被他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和言语,改变了对他俩固有的成见和敌意,乃至彻底消解了莫须有的防范、堵截的任务。安地感觉到了善心和贵人之手的伟大关怀与疏通。

啊,大镜子,你睁眼看看这个狭窄而又宽容,充满博爱的豁嘴儿吧!你咧开大嘴先替我们开怀大笑吧!我们回家去啦!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你都是有功于人的独眼神睛,你都是公正和无私的。

可是安地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俩进入这个令自己觉得渺小而柔弱的夹道,一只大手就将雷弟从他的灵肉中剥离而出,令他的左肋、左腿,还有脖子,顿觉寒意袭人。仿佛被开膛破肚一般,将牵心连体的有机组织,生吞活剥地掏空、劫掠,扼杀了。他再也看不清那双爱意犹存,正气温良的眉眼,跑到哪个肩膀之上的脑壳和脸庞上去了。一根闪着白光的木根从一只左袖管中抽出了半截儿,在他被挤压得扭曲的身旁和惊恐的目光下,被同一个人的另一只手――右手紧攥着棍头,向着跪趴在棉衣的岩石和活动腿脚的树林丛中的雷弟后脑,狠狠地压下去:

“小兔崽子,我让你骂!我弄死你小丫的。”

如父教子般的惩罚口吻,怒射着恨铁不成钢、狠心回炉再生、再造的霸道、果敢和绝情。

雷弟发出了不像他脾气性格和音道输出“贫绿(频率)”的凄惨呻吟:那是一种以“唉哟”为原音的,鬼哭狼嚎似的地狱方言;是痛苦和绝望搅拌出的凄楚酸汁与苦辣涩水儿,连一个“妈呀”的碴儿都没有,

也没有烈士英勇就义前的悲壮口号。他多么想听或替他高喊呀――

“打倒棒打出孝子的课外辅导!”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尔嘿哟......”

雷弟无声。而他,既喊不出口,也唱不出来,只是用了哭腔乞求着人们高抬贵手,犹如唱着感动人心的悲歌。

一暖间犹如多少时日?人墙,仿佛从一开始张开它那道“上帝的窄门”,便宣告了它是一个由冷热、爱恨、是非、真假、善恶、对错、奖惩、恩怨......一切相关矛盾交织、纠缠而成的旋涡;一张牵扯着所有在场的每一个生命的、那地、那时、那心的人性、兽性、感性、理性的怪网;一种隐形的强权的命令,一个没有通知的节目彩排,一个阴错阳差的因缘幽会,一个光天化日下自行其是的阳谋,一个天真无知引火上身的“该着”,一场令大镜子独眼儿神笑破肚皮的皮影戏……

安地被挤甩出了人墙。他跪在地上,屁股对着他不久前,还欢天喜地问候过的解放军叔叔,和雷弟戏称为馒头门的紫禁城西门。

“求求你们了大叔大爷们,饶了他吧!”安地呼喊乞求着。在膝下小腿的杂乱界桩中,他终于抓到了雷弟的那只伤手。

“都是我害了你――啊!”

他撕心裂胆的一声低沉嗥叫,招引出希望的福音:“算了吧。一小孩子!”

“算了,算了。一会儿还有正事儿呢!”

在这个时候,安地觉得,这种声音不亚于鲁迅先生《狂人日记》中那声“救救孩子”的呐喊,他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别把劲儿都用没喽啊!”

“滚!小丫挺的。今儿个算你遇见好人了!”

“滚蛋!今个儿算你小子命大――要不介,打死你小丫挺的也是白玩儿!”

“谢谢大哥大叔了。谢谢你们啦!”

安地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不住地跪在那里喊叫着开恩大赦的喜悦颂歌。他终于将雷弟从理直气壮的复仇人神的胯下拉了出来。他拚尽全力的一拉,雷弟脱离了腿脚挤挡的一扑,躲开了踢向他屁股的一只高腰皮鞋。雷弟在安地的搀扶下,急忙爬起,看着他含泪的眼睛,竟然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笑了。可安地却依旧望着他的身后,他不禁也扭头回望。

“你给我带他――回家玩儿蛋去!”一根右手的食指,直指向安地的头,着命令的下达移向相关者。安地看到了那双已闪射出权力光芒的眉眼,听到另一种只属于自己和雷弟的正事儿――玩儿去!

“哎――大叔,谢谢您!我们马上玩儿蛋去。”

安地用力量略大的右手搂抱住雷弟的肩膀,赶紧往北侧的便道上走去,远离他们来时南侧的便道,乃至柏油路中间往南的是非之地,那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息和令人后怕的侥幸。“打死也白玩儿”的嚣张疯狂,“还有正事儿”的团结紧张、严肃活“剥”;严阵以待的封锁,有备而来的堵截――那密集的蓝色人肉的墙背,似乎还流露出某种悲壮正义的肃穆,和英勇献身、义无反顾的庄严!好一群便衣斗士、棍棒敢死队――敢打敢杀的围猎手,等待着激战时刻的到来。手绢儿耷拉在雷弟的右脚脖上,口琴多了一个大坑儿,裤腿儿已经垂下。安地为短暂的手足分离心有余悸。左问右问,上摸下揉,前抚后拍,验明小弟全身无大伤小残,仍不放心:“真的没事儿?你可千万别蒙我!”

“不蒙你。就是后背、屁股、和大腿两边有点儿生疼生疼的,犯硬。头有点发沉,。”

俩人站在北筒子河墙东侧――那个不足两米宽的缺口处,下面是木桩木板与铁丝钉绑而成的采冰码头。往西不远处的地底下,就是连接南北筒子河的暗道。成功脱险了!可是,心,却没有他们第一次成功潜渡水流湍急、气缝狭窄的暗道之后的那种兴奋与自豪――即便在逆流冲刺时,抬头略早,撞下头顶和脖梗子,也不能使成功的喜悦降温:他们会奋力地拍击水面,仿佛能让水波逐渐扩展,直到让惊涛拍岸――在北筒子的东西两岸变成泡沫儿的千堆雪、在北海那端的北岸荡出水波方肯罢休!

“我真怕你爬不起来了。咱们躲他们远点儿吧。这帮魔怔,在这儿能让他们看见咱们。”安地边说边拉着雷弟的袖子往西走,来到那个沟通南北筒子河水的暗洞北口儿的上方,屁股倚靠着河墙,无力地深呼吸着。让惊归壳还体。

“瞧你们家亲戚那德性!”雷弟冲着馒头门的方向。不无怨恨地嗔怨:“跟根儿咸菜是的。”

安地望着那个站在红色“个”字形岗亭旁边的士兵,像一尊雕像一样,在布满金色馒头状门钉的拱形红门前矗立。对其眼前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无动于衷,无能为力。高大的拱形门洞,还真像一个被揉得圆而高的面胚――入锅前的高耸秀姿,被想象中的快刀从中间切开,露出的竖剖面;而绿色的士兵被红黄的主色、次色映衬得更显鲜翠。他在站岗,不能离开岗位一步,别人看他再闲,也没用。

“你是饿了还是嘴里出血了?”

安地又蒙生了新的不安,关切的问他。此刻他产生了一种幻想:小铃铛突然从身后的河墙里爬了出来,搂着自己的身子,把头贴在胸口上倾听着自己的心跳;然后起身,伸手去抚摸雷弟的伤腿和脑袋。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开心地笑着。雷弟如愿以偿地偷偷摸了两把她那因深色衣服遮掩而显得并不起眼的、还没蒸熟的“馒头”,忘记了身上所有的疼痛。

雷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未见红色。他跺跺脚,不服气地说:“吃完饭再来,看看他们丫的到底有什么‘正事儿’!”

“还来?”安地推了他一把说:“你不是跟人说‘玩儿蛋去’了吗?还贱招呢?”

“这儿他妈又不是他们家的地儿!我们家门口儿,想什么时候来,就他妈来!”

“要来你丫自己来啊,我可不陪你找死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干什么的?!”安地举着口琴,将那个瘪坑儿对着雷弟的脸,横眉怒目地低吼着。

雷弟笑了,摸着口琴和安地的手说:“多亏了它了。挡了一只铁馒头是的鞋头儿!真他妈好玩儿――没摸着软的,倒摸着硬的了。”

安地也笑了,为雷弟的安然无恙和轻松风趣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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