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兄弟!可您想想,您扎这帮孩子管什么用?”我用突然受惊后发颤的声音向他说理陈情。我本想冲他喊:“有本事咱们一块儿去长安街!”可又怕拱起他的火儿来。
“你他妈少管!”他吼叫着,将剪刀从他的左臂下移到了上面,指向了我的喉头。
“兄弟,您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向后仰起头,重新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问他。
他还没想好回答我的话,被其抓在手里的小士兵已经发出了哭声。也许,带着一点外地口音的他绝望了吧?这位气急败坏的北京大哥,连劝架的北京老乡都敢招呼!也许是“吓鸡给猴看”的效应吧,孩子的泪水流了出来。
自己穿过手臂空当的视线,扫到了士兵裤裆处的一块湿迹。
“你跟人家急什么呀?”
他右侧的女友总算说话了。或许是士兵的哭声让她想起了她们要征服的对象了吧?
他也终于想到了他要干什么了,他看了一眼女友,抬起腿踢了那士兵一脚,扭回头冲着我大声地喊道:
“我让他们丫的把抢全给我交出来!他们丫的到北京干什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竟然也带出了悲腔哭调。孩子,我们全是孩子!难道他同女友真的没看电视里的“一切后果自负”的劝民通知吗?
嗨,这群衣帽齐整的娃娃兵,他们有枪吗?
他们每人身上背着一个“军挎”,全是“左背右胯”式。在后侧包带相接的地方,系缠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包并不鼓,也不显沉,不象藏掖着枪的。可我真的替他们担心!
“我们没枪!真的没有。”被吓哭的小兵身后的战友终于出声帮他了。
我深知,我们彼此谁都无权搜谁的身,更不知道这位兄弟如果搜到抢会干什么;但我相信娃娃兵们的话。还没待我劝哭泣的小兵翻兜儿给他看,他自己已经把背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但并未里朝外的亮相――
一个军用水壶,半张破报纸,连块“压缩饼干”都没有。他含着哭音解释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刚下火车,说是到北京来拔麦子……”
“敢他妈带枪!”这位兄弟终于满意了,知足了。他松开了受惊小兵的衣领说:“你们给我听着,要是谁敢欺负老百姓,我跟谁没完!听见没有?”
孩子们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答应着。我为这位兄弟的话而感动,抓住他的左手,用力攥了两下,放开了。
“滚蛋!”他用我松开的手指着这位唯一哭泣的士兵,下令了。
“哎,哎!”他慌乱地点着头,将军包复原,扭头向大院的门中跑去;后面的十几个战友,手挽着手,像一条线拴着是的,相继从站岗的士兵身后跑入了院门。在短暂的遇阻等待中,他们没有一个围拢过来;站岗的士兵也没有离开岗位,向近在咫尺的小军人们伸出援手,真象一尊雕塑像!
“兄弟,多保重!”我向爱民如己的兄弟打了声招呼,他冲我点点头,扬起了右手,一挥之间,我看到那半把剪子已缩入了深蓝色的袖管里,只是用无名指与尚小兵爱啃的小指,自信自如的捏着剪子尖儿。
他与女友向北过马路,一辆三轮平板车从西向东驶来,在他们面前经过,他俩驻足让路。
蹬车的小伙子,穿件白色的挎篮儿背心儿,深色的裤腿高高卷起。他抬起攥着三轮车把的右臂,右手的食指向右前方的空中指点着,脑袋扭向马路中央的观望者,冲着前方喊着:“你们看看吧,这就是当今的军队,他们向人民开枪了!”
人民。这两个字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的苍白和无力。他凄凉而又无奈的声音,并没有唤来围拢过来的人群和关切的问候与安慰。
那位朋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躺在车板上的一位青年,他的左小腿上缠着白色的纱带,在中外侧,有一块暗红色的斑痕。路两旁民宅院门外的未眠者,没有一位上前问话的。我觉得应当表示一点同情和关怀,便推着车向蹬车人走去,问知,他们是在木樨地受的伤,已被医院救治过了,现在正往家赶。受伤者是他的兄弟,身上盖着两件白色的衬衫,下穿一条浅灰色的裤子,裤腿儿挽到了大腿部。
我随其车后在北侧的行车道上逆行,耳畔已传来救护车凄厉的鸣叫,那是从府右街中传出来的。等我到了府右街北口西侧,车子已风驰电掣地驶来,几乎看不出来减速,便向西边拐去,血水从右侧的车门缝中甩了出来,行成一段抛物线形的虚线斑链。我下了车,站在血滴旁,发呆。一瞬间,欧阳哥试刀扎伤的瘸猫和“麻老帮子”最后的卧具――三轮车上滴落的血水,一下子从脑海的深处涌现眼前。
不知这是哪个没听父母劝告的孩子得到的苦果,也不知是哪位“学生纠察队”员荷担天职的鞠躬尽瘁,我仿佛也看到了表弟滴洒在监狱通道上那“不知害臊的眼泪……”
谁能真的“刀枪不入”呀?你再要强,血还是血,肉还是肉!你可以忍住的唯有泪水吧?
几只苍蝇,嗡嗡鸣叫着飞来,享受着它们意外的宵夜;也许,那平板儿车上的冷血,已让它们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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