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蜜橘。
第11节。
小静那身迷你裙背影也很美，只跟怀远互留那么三言两语，他们还连表情都不带，怀远没有转身就走，他看着小静步入集市，也没有再追进去。小静也没有挽留他，不知走了多远回了下头，也没有再喊住他。他们没有了共同的脚步，没有了自然的感觉，没有了共往的方向，没有了彼此的欣赏，但又没有停止这场恋爱，还远没有离开对方的可能，像这种场景怎能不入梦？这夜里怀远经历他此生最难忘的一场梦幻，一片海市蜃楼清清楚楚出现在他迷梦中，他只知这可能是庄周蝶梦，或许也不排除还有花梦蝶，浅薄的年轻人还只当这是春梦困扰，还不知至少要用半生解这帘幽梦，时空若能够轮回倒转，他宁愿这是虚构红尘。
怀远很快听说小静的打算，要在老城这边补习再考大学，这阵小伙子说想工作，父母已找得差不多，他又要去补习功课，让爹妈不要心疼钱，不过几百元学费，让他多学点文化，也补充点知识，双亲也知这小儿子，惹不起就由他去。怀远知道小静学的理科，他高中先理后文乱跳班，知识一全面也没心学了，只想再跟小静同学一段多好！小静跟他也一样，也都这点如意算盘，可情况偏偏事与愿违，让他们还就打不成。
他晃悠到补习班去上课的第一天，先碰到在老校园毕业还不认识的一男校友，直问怀远认不认识十四中的校花小静，他只好说这个初中同学也还认识，怎么变成校花了这才第一次听说。那男生直怪他孤陋寡闻，在那儿大力赞美小静，怎么夸都夸不到点子上，怀远几近忍俊不止，也得憋着听人讲啊！大概听出来这纯粹一个暗恋者，心里笑笑还挺为小静自豪。
这边儿赞不绝口话音没落，另外又冒出为追小静的两个，或是两帮少年在角逐，怀远也不知是谁和谁，在那儿闹什么呀？这时他都准备上班了，已退出斗殴江湖数月，也没心理会打架，紧急侧面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结果真是有人为小静发生冲突，探报说这事跟那姑娘没直接联系，他再不用关心那些谁是谁了，看小静安然走出校门，他又为这丫头骄傲一次。
不能再补习下去，他们只好都退出，怀远一边练着大字，边等着参加工作，小静先给外地人打工，后帮亲戚卖时装去了。有些流言中的小静被复杂化，怀远只信姑娘所说和他看到的事，一直以来在怀远面前，小静从没自以为漂亮过，她也很了解自己，还是个黄毛丫头。无奈相貌是天生的，没有绝对的美丑，小静抹不掉自带的这限优势，也省不下由此生出的那些麻烦，很少有人去理解她也有的自卑和忧愁，这位少女的苦闷比她的欢笑还多，她一旦失去真爱只能追随虚荣，去填补内心空白的光耀，这尽在怀远洞察之中，也正是他们可以相恋的缘由。
这阵子怀远已工作几个月，也能找到小静偶尔打工的地方，动机大多是深情地劝姑娘再继续求学，有一次在小静站过的柜台前待了一下午。那段时间他们见面越来越少，一想这样下去不妥，把个好端端的女孩放跑实在可惜！小伙子就又找这个对象来了，怀远路旁小静家的旧宅，他最后还去过一次。他本身是坐办公室谈业务的，却专门弄了身车间工人的制服，想小静也找不出村姑的衣服来，他是真不敢在小静面前再穿时装。
那天晚间怀远到小静家已八点多钟，他再迟来一步姑娘就出门去了，当然即便他这么来了，小静还是得出门去。小伙子又先见到姑娘的妈妈，不过这次还有小静的一个姨妈，姑娘正是要陪这位姨妈不知要去干啥，怀远刚进门就看出有这种迹象，他也觉得人家来亲戚不便久留。他这时也是好不容易才决心来一次，不能让小静连态度也不明确一下，原本这姑娘见他总有些慌张，眼下对面的情形也还是一样。他一看女孩那样子，也没啥可担心，听下面这么一介绍，只有让他更放心了。
“阿姨您好！”他先问候小静的妈妈。
“这位是？……”他问小静另一女士的身份。
“这是我二姨。”姑娘笑容可掬地说。
“阿二姨好！”他又对姨妈说。
怀远看着小静，给姨妈介绍咱呀！是学友还是哥哥，得有句话嘛！姑娘不吭声，去看她妈妈，这母亲也不好说！又看女儿。这三两眼看来看去，小伙子都想自我介绍了，可他真不知该说是哪种好。那位姨妈的面貌他也记不住多少，他已有些近视却还不愿配眼镜，只看到人脸上戴了副眼镜，就凭这个姨妈也能看清，这显然是明摆着，秃头上的虱子吗！
“这就是静静的小对象吧？”小静的二姨对着怀远说道，这已算是肯定的问，让小静和她妈妈不置可否，也只好默许了！说起这个事情很丢人，不能全怪她二姨，这姑娘和小伙子，情况都已写在脸上，再看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他们的恋爱还要别人确认，最后只能是怀远告辞，小静和姨妈跳舞去了。
怀远的母亲多疼爱小儿子，这世上已极少有人知道，这年也不知怎么，妈总是问小儿：“三儿，你找对象没有？”
“找得多了，您指哪个？”小儿子总这么反问。
“三儿，妈还想谈你找对象的事，说说新市区那边儿的。”母亲初步掌握了这个范围，大概过了几天又问。
“咱家从怀远路搬来这么久，那儿也就剩下三个女友了。”怀远越是不说清，当妈的越是着急。
先打探了点情况，母亲过了些天继续追问：“三儿，你哥在上班的路上，总见和你一起散步的那女孩呢？”
“我想找够不着，人到武汉上大学去了。”怀远说。
“以前常给你写信的那姑娘呢？”妈又问。
“人早有对象，都快成家了。”小儿说。
“那就是我还不知道的那个。”妈这样筛选出来。
母亲终于让怀远亮出标底：“就说是她，您也不能这么着急，我们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八呢！您也才四十八岁嘛！儿媳、女婿都有，家孙、外孙齐全，不享清闲，瞎操啥心？还总学外婆的话，前面的路是黑的，说什么福不重受，祸不单行。”
“你这眼又高、心又花，能看准个对象不容易，我怕你小子玩兴大，再这么下去倒没人要你了。”母亲说。
“我们单位隔壁电子公司那姑娘，貌似杨贵妃还算姣好，只是肉乎乎胖了点，让她明天跟我结婚，她都不敢说后天，我还没乱来呢！这只是个比方，因为她喜欢我呀！可我真没诚心！您要实在着急，我明天先领来冒充着。”怀远说。
“你小子别没个正行，跟你那老子一样。你这份工作妈也不满意，回头让你爸找着看调动一下。有时间你劝对象就近再学个什么专业，咱家一群儿女还没个大学生。你给妈透露一下女朋友叫啥名字，等不久见了面也好称呼。”妈说。
“您还真不好称呼！和您同名不同姓，您直呼人名字，跟喊自己一样，只要见面了，闺女媳妇随您叫。”小儿说。
之后小三儿妈隔些天问点详情，要儿子去领女朋友，把整个秋天都催过去了，怀远才答应准备让妈见见对象，这也是他才有所忧虑的时候。这阵父母已露出明显的感情不和睦，他还是爹娘都很顾忌的家传掌门人，他也因此和小静疏离，只是不多一些日子，已到这姑娘十八，该是一朵花开露面时。怀远母子还小有一番计划，等这年下第一场雪的周末，这显然是李三王子的主意，他要去找白雪公主呀！那夜美得他从梦中笑醒。
这天雪真大！正好星期六，小儿子先骑车送妈上班，自己也要上完班后去怀远路上，他要去约小静明天来老城转，把情调从皑皑白雪中的商场里找回来。怀远下午早退了一会儿，动身都已出办公室门，一个电话又把他叫了进来，那是妈工作的商场来的电话，说是母亲中风在医院抢救呢！看来怀远路一时去不成了，先赶到医院看妈去吧！半道上他就摔了两个大跟头。
怀远母亲昏迷间隙偶尔醒来，仅剩不多神智使劲向他揸手，小儿看妈已不会说话，像是总瞪着他着急，妈还有一只能动的手，一见小儿直往外推他。这样反复多次后，他问妈是不是想找人，母亲拼命点头，再问是找父亲还是哥姐，却见老妈又统统摇头。怀远这才明白妈的意思，还要让他去找女朋友。
第二天转院就要给母亲开刀救命，老人家还残存着那点心思呢！怀远前思后想，不好给人去说呀！突然去找小对象，说这么件糊涂事，让人来看个没见过的危重病人，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相亲的道理嘛！他也不知道该咋办，在犹豫一上午后，母亲带着绝望的眼神，被推向手术室。这会儿他真后悔没决断，该试着去找小静说说，要能找见最多吓人一跳，也可以提这个莫名的请求，大不了他以跪倒相求，能否理解那是姑娘自已决定的事，可这是怀远最后想过值得屈膝的一件事。这天夜里他躲在医院一角，一切都是那么不知所措，只带那么两片卫生纸随手用完，两个袖口轮流在脸上擦，不知不觉把涕泪都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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