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他的手：“你一定好好活着啊，我和儿子等你回家。”

齐俭气息微弱，声音打着颤：“我终于解脱了。这条命是中国人给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中国人了。比起我父亲欠下的血债，我这条命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说这两句话，齐俭脸上的创面受到表情牵动，血水迅速透过纱布渗出来。创面无法忍受的疼痛，使齐俭颤抖的声音在空气响仿佛传递着道道血丝。秀子心如刀绞，她竭力控制着悲痛的情绪说：“你这么疼，这么难受，你就别说话了好吗？”

齐俭固执地继续说着：“我身上这点痛苦，跟这么多年我心理上的煎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五岁离开故乡，这辈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五岁之前，不知道什么是祖国，没有概念，也没有印象，到如今，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祖国是什么样子……我无法回去看一眼它……”

秀子泣不成声。

齐俭抓着秀子的手：“媳妇儿，听着，将来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在樱花盛开的时候，带着儿子回故乡，让儿子去看看他爹的出生地……让儿子替他爹回去看看故乡的樱花。”

齐俭的手渐渐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几个小时后，带着日本对华侵略战争留在他心里难以磨灭的惨痛阴影，带着对祖国深深眷恋，这位因公负伤的优秀技术员因为伤口严重感染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46爱人

时间不知不觉地从身边溜去，天渐渐黑了下来。齐奇的妈妈――宫崎秀子老人，暂停了长篇叙述，就像潜水的人终于钻出水面，她大口地喘着气，面露疲惫。

随着她的回忆，我的心情不时从一个浪尖被推向另一个浪尖，不断地被老人的经历震憾着。不知是不是她的情绪感染了我，不知不觉间，眼泪濡湿了我的脸。

不仅仅震憾。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撕扯着我的神经。他是日本人，他终究要离开，我的爱情果真终将梦一场？没有了爱，没有爱着的人，我会只剩个躯壳活着，往后的时光该如何打发？我感到惶然。

看到秀子老人疲惫不堪，又到了晚饭时间，我提出请她一块吃饭，她爽快地接受了。我带她去了餐厅，点了两个小炒。本要多点几个，被她以不必要浪费而制止了。为了让她的情绪得到缓解，避免碰触她的伤心往事，我始终没有主动询问一句齐奇爸爸去世后的事情。她也没再主动说起。她只是委婉地询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家庭成员情况，爷爷和父亲的工作，以及我个人的经历。我一一给予如实的回答。

用完晚饭，我问她是否要到齐奇那儿。她摇摇头，表示需要休息。于是，我送她回到机场宾馆。从她那儿离开，我头也不回，甩开两腿，飞也似地向飞行公寓奔去。我已经猜到，聪明又善良的秀子老人，她特意留给我时间和空间，用来与他单独相处。

行至中途，我忽然想起了美丽的蝴蝶兰。那是我特意为他买来的生日礼物。我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奔回宿舍。蝴蝶兰的花期真是令我惊喜。已经开了多久了？它那紫红、娇艳的花朵依然盛开着，像一群精力旺盛的蝴蝶，不知疲倦在冬日的夜里翩翩起舞。

月夜的星光依然灿烂。

在机场我和齐奇曾经无数次散过步的小路上，我小心地抱着蝴蝶兰，一路疾走。心里波涛汹涌地翻滚着各种思绪，几天未见，他是不是像我这样，瘦下一圈？

夜晚的廊灯照在红色的摩托车上。在这条熟悉的走廊上，这辆无数次载过我的产自日本的车子炙疼了我的双眼。我揉了揉眼睛，就像幻觉，又仿佛做梦。我的感觉没错，它的主人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掉。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傻，那几天惶惑不安的时候，为什么不跑来这条走廊上看看车子还在不在？当初买它是为了方便与我约会，如果它真的不在了，被转让处理了，那才是真的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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