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那个秋天,当林妍雪像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溜出张涛的房间。留给了一句张涛终生难忘的话:张涛,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果你仍然无法释怀,那我就再给你一次。从此,我们好聚好散,留下一些美丽的记忆,或者,就当成一场梦境吧。
衣衫褴褛,不知所措的张涛在林妍雪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仿佛被推向一个戴着假面具,虚幻得令人沮丧的世界。
刹那间,亲情,爱情,友情,没有什么让他觉得比这些东西更烦的了。
那么,他又为什么而活着呢?!
他在灯光下的镜子里审视了自已一遍,发现自已竟然如此厌恶自已,瘦骨嶙峋的像被皮囊包起来的一具干尸,头发凌乱而参差不齐,眼眶深陷,眼神枯槁,胡子拉碴。当他用剃须刀在下巴像削枯草一样用力的滑过,也许是他太用劲了,或者是他有意而为之,他感觉到有几滴血从剃刀的边缘渗出,用舌头尝尝,是淡淡的,类似盐与鱼胆混合的腥膻味。
他想起了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监霸操皮说过的一句话:不见血的男人,是不长进的糙男,就像看着别人在做爱的太监。张涛当时想,他已经把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林妍雪的第一次开了苞,算不上糙男。可是现在想来,他的想法完全错了,他的作为,只能算是在人生的某一时刻,他曾经算得上是个“超级操男”。
而“糙”根本是另外一回事,它就是粗糙,缺乏魅力。是一根早晚会被填进灶火里的朽木。就像他现在的状况,贫贱,邋遢,蓬头垢面,只能等待着成为强者的牺牲品,或者像狗一样的被怜悯(这还是最好的际遇),最可悲的是浪迹街头,日复一日的,眼睁睁的,绝望的老去------
目不识丁的操皮的一句话,竟成了张涛此刻的金科玉律,在他心中引起强烈的共鸣。
在入狱的最初,张涛曾备受他无尽的凌辱,后来张涛忍辱负重,肝脑涂地,总算把这个魔鬼一样的“教父”服侍得颇为高兴,甚至称兄道弟。张涛出狱前的某晚,操皮把他叫到跟前,说了一番发自肺腑之言,把一封写得歪歪扭扭的信放到他手里,颇有些感伤的说:你哥这辈子就算在这里头入土了,你还年轻,女人和钞票说不定还会淹死你,如果哪天走投无路了,就去找信上这个人,他虽然是一根比我还难碰的钉子,可你哥当年救过他一命,给我点面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封信一直被张涛放在出狱时他拿的箱子里头,这个夜晚,忽的想起,便信手翻了出来,借着灯光,张涛打开信,仔细的辩认这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却如读天书,没有几个能看懂。只是信上的人名和地址是比较清晰的,日,张涛便按图索骥的找来了。
在一幢有六层楼的,外墙砌着白绿相间瓷砖的拱形建筑物前,张涛把信的地址看了又看。就按响了门铃,他的心底始终有些忐忑不安,老是萦绕着操皮的话:“他虽然是一根比我还难碰的钉子------”
开门的是一个光头的小青年,穿得花里花哨,贼眉鼠眼的模样。
凭着张涛的直觉,他就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小混混。
我找海狗哥的,麻烦替我通报一声。张涛冲着小混混不冷不热地说。
小混混绕到张涛的背后,前后左右的睃巡一番,说:就一个人,张涛点了点头,小混混又说;哪个堂口的,张涛说:操皮的。
小混混踅身关上了门,把张涛晾在了外面。过了不久,门又打开,小混混伸出脑袋,向张涛使了个眼色,张涛便跟在他后面进了大门。进了大门,大门两侧三步五尺之遥就站着一个人,他们都西装革履,神情僵硬,这样一溜儿过去,场面颇有些唬人。张涛只当没看见,心里头却也不免有点慌乱。
通道的尽头,突然从拐角处冒出一个人,在张涛一米多远的地方站住了。此人也是光头,却大腹便便,体格庞大,像一座山般的堵住了张涛的去路。张涛毕恭毕敬的说:我是操皮哥的兄弟,名叫张涛,来找海狗哥有点事,说着,张涛又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这是操皮哥给海狗哥的一封信。
大个子光头听完了张涛的话,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随即把头一晃,向小混混作了个无声的暗示,小混混二话没说,就开始在张涛身上搜寻着,之后,对大个子光头摊开双手。
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然后,大个子光头就把张涛领进一个很大的房间里。
这间房子在第二层,有一百多平方米。墙边每隔一米多的地方就有一个门,旮旯处还有一个很大的酒柜,一直够到天花板。至少有三米五的高度,六米的宽度,透明的玻璃柜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瓶装酒,把张涛的眼睛都看花了。房间里散落着许多把椅子,它们都是一式原木靠背餐椅,靠近角落有两把按摩椅。墙上贴着高级的浅蓝暗纹墙纸。张涛在房间里站定,就忘了刚才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房间里灯火辉煌,即使在白天,仍然窗帘拉得紧紧的,窗缝也透不进一缕阳光的影子。
房间的正中,是一支巨大的莲花吊灯,吊灯的下面,一张麻将桌旁围坐着四个男人,正在砌长城。
大个子光头走到其中一位留着平装头,右脸上有刀疤,满脸横肉,皮肤黧黑的中年男子身边,俯身耳语了片刻。中年男人抬起煞气腾腾的眼睛,瞥了张涛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大个子光头返身回来对张涛说;他就是海狗哥,他让你等等,这圈过完了才说事。
几个小时,张涛枯坐着,海狗在吆六喝七中早已忘记了张涛的存在。后来总算等到麻将散场了,就在海狗歇息的间隙,张涛见隙插针的把信递给他。
海狗把歪歪扭扭的信很快的看了一遍,仍然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说: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张涛,张涛很虔诚的答道。
哦,你就直说了吧,找我想干什么。海狗很疲惫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
我,想跟您干。张涛说。
凭什么,就你这副皮包骨的身架,还是操皮这封信。跟我干,你还嫩着呢,我的兄弟都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拼的是命,斗的是胆。小兄弟,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不比在麻将桌输赢也是磨磨时间。海狗说着,从散落在桌上的花花绿绿的钞票里随便抓了一把,甩到张涛的面前,接着说;好歹你也是操皮介绍来的,这些就当个见面礼吧,以后在外面碰到什么事,找我就行了。
海狗说完,径自从墙边数不清的门中间打开一扇,睡觉去了,又一次把张涛晾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
房间很久再也没有人来过。
一阵倦意袭来,百无聊赖的张涛只好找到把靠近角落的按摩椅,打了个小盹。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墙上的小挂钟显示的是深夜三点,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仰视着星罗棋布的夜空,视线慢慢向下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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