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知道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追问变成了静默，静默越久，便愈加烦闷。

张涛，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务必考虑考虑。珉珉说，忍不住抽噎起来。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张涛说完，抽身想离去。

也许，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让你和林妍雪分手，只是想告诉你，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爱她，珍惜她，不要让她再受那么多的伤害。珉珉对着站直身子的张涛说。

最后的日子，她到底怎么了。张涛吃惊的又坐了下去。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事到如今，我只能挑明了，林妍雪，她，她，她罹患了不治之症，白血病。珉珉在泣不成声的说。

张涛的嘴翕动了一下，瘫倒在桌上，外面的歌舞在继续，他一阵骇然的呐喊，却如笙歌中的响雷，乌云滚过，泪如雨下－－－－－－

从这一天起，张涛把他的家搬到了林妍雪的病房里，张涛再不说起任何令林妍雪伤心的事，他们朝夕相处，珉珉也加了进来，三个人，在病房里有说有笑，日子却也过得苦中有乐，颇为平静。

然而，所有认识张涛的人都感觉到他与以前判若两人。他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对着墙壁，有时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会神情恍惚的坐上半天时间，很少会见客户，处理日常事务成了他的秘书和娜娜的事。他瘦了，过去健壮的体格迅速松弛下来，健身房里再也见不着他的身影。

每天，没在医院的时候，打几个电话过去询问林妍雪的病情成了他最热切完成的一件事。

忽地一日，他与珉珉在医务室外等林妍雪的化疗报告的时候，忍不住泪流满面，珉珉坐在他旁边，从提包里拿出纸巾，正想递给他，却见他手里正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这张照片是林妍雪的一张生活照，是当年她与张涛一起到鸵江市郊外种果寺时许愿时拍的。

时光荏苒，照片上星眸皓齿，姿容俏丽，青丝如碧纱般的林妍雪，此刻正在化疗室里，承受着生命中最暗黯而绝望的折磨。她又昏了过去，意识中有一条黑暗的隧道，让张涛与珉珉这些晃动的脸孔模糊了，虚无了，像黄昏前的最后一圈光晕。

像幻灯片，种果寺的那一幕，又拐了个弯，在张涛的脑海里呈现－－－－－－

在庄严的大雄宝殿前，他们许下了今生永不分离的承诺。

这时候，从寺院深处走来的是报果寺的主持，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女尼姑，无明。三缕香缓缓地散开去，氤氲在肃穆与悠扬的诵经声中。

无明通晓相术，是种果寺香客有口皆碑的神算大师，如何消灾祈福，如何趋凶化吉，香客有问必答，也许，这也是种果寺香火旺盛的原因之一。

无明很少主动接近香客的，但此时，却站在他们身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说：两位施主，想必还是莘莘学子，不知老尼一言，两位中听否。

张涛和林妍雪立刻转回头，回礼，洗耳恭听。

无明不渡无缘人，有缘皆因苍生痴，两位施主本非善业之相，也就是俗世中的夫妻相。女施主星眸皓齿，面如满月，有夫人之格，然命中怡和之气不及地阁，有如明月浮空，此乃天妒红颜，难以圆满之相。男施主将来必是江湖中人，虽方脸鹰鼻，浓眉大眼，颇有煞气，然江湖险恶，果报不断，如恶浪滔天。水月一色，看似人间胜景，实是虚空中的虚空，月华被乌云隐去，正是海上酝酿一场风暴之时。

无明的话高深莫测，张涛似懂非懂地问道：您是说我们俩不能在一起。

罪过，罪过，无明双手合十，又念了几遍南无阿弥陀佛，双眼微闭说；劫与运，本是前世今生之业数，老尼只是看两位初涉爱河，尚不知世间深浅，望两位以后行善积德，莫让果报现前，爱与不爱，是两个人的事，最后的结果，却是命中注定的。

张涛好象越听越糊涂了，还想再追问什么，无明道：若以后有缘，老尼自然能和施主切磋，老尼在此有一话相勉，请君谨记，人世无常，繁花如梦，若欲福报，须播善种。

张涛还想说什么，无明已飘然离去－－－－－－

化疗室外的走廊越来越寂静，一双温柔的手在张涛的手掌中微微的动了一下，像把他从记忆的深处轻轻的唤了声，他又回到了当下。珉珉的手还被他攥紧在手中，这是一个说不上暧昧的错误，刚才珉珉把手巾递给他擦泪的时候，被他信手捉住了，在他放开的时候，手巾还在珉珉的手中。

对不起，张涛有些歉意地说。别太悲伤了，其实，怎么说呢，林妍雪跟我就像姐妹一样，珉珉摊摊手，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张涛看看手表，问：化疗还需要多长时间。大约四个小时吧，极了，不如到对面的国贸大厦喝杯咖啡，提提神怎么样。珉珉说。

你就不怕被逮住。张涛微笑的调侃道。

国贸大厦咖啡厅位于国贸大厦最高层第四十层，是一家旋转餐厅，也是鸵江市楼层的制高点。营业大厅里金碧辉煌，玻璃般光滑而反光的地板把走在上面的人照得影影瞳瞳，如飘行在透明的镜面上。

张涛与珉珉择窗而坐，要了两杯巴西一号，他对咖啡并不在行，只是偶尔凑凑场合，玻璃幕墙外的天空高远如信马由缰的牧场，堆积着数不清的绵羊般的云朵。

张涛收回目光，朝椅背上一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同时瞥了一眼大厅，大厅的另一角，如心有灵犀似的，娜娜也转过了头，正好与他的眼光在刹那间碰撞。

她与张梓建坐在对面的窗边，幽幽的灯光中，她双眼如漆，魅得像深海的珍珠。

第二次相碰，比第一次又有了更多的内容，她的魅有了挑衅的意味，朱唇轻启，让张梓建把一颗蜜饯送到她的口中，把脚丫放在对面张梓建的大腿上，脚尖磨蹭着他的下裆处。

张涛把咖啡一口喝下，憋住气地对珉珉说：我们走吧。

来到电梯口，他满脸通红，珉珉问：刚才和张梓建在一起的女人就是娜娜吧，听说和你也有一腿。

胡说八道，张涛的声音像炸药般霎间爆发出可怕的威力，电梯门刚好打开，所有的人都惊疑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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