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飞船是江苏渔人的一种船型,经常走内港,今天居然在娘娘暴前出没,莫非是强盗船。沙飞船经常被强盗征用。小根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赶紧脱掉罩衣,奔进后屋在柴堆里抽出大刀片子,握在手里。
1乌贼鲞:目鱼晒成的鱼干
4
菊香绵软软像只宠猫窝在刘利云的膈肢窝里,每天起床后菊香总要这样做,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情感依托。
菊香是从脂粉堆里嗅大的。菊香从小失去爹娘,被人拐卖了好几处,最后卖到沈家门天香楼。第一次接客便碰上刘利云,俩人燕尔新语,卿卿我我,说不完的情话。刘利云迷醉了,他花重金包了半个月后决定把她赎出来带回莲花岛。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菊香时,菊香紧紧抱住刘利云的身体,深情大哭。她这一生流浪四方,漂泊无着,阅尽人间的苦难,今日终于碰上刘利云,万种滋味翻江倒海,怎不放声大哭。刘利云反复安慰,立刻奔到老鸨母面前,把一船运往宁波的乌贼鲞全部交给了这位表情木讷,冷若冰霜的老女人,立刻牵上菊香的手回到了莲花。
菊香晓得她的丈夫拥有很多财产,是莲花岛乃至马鞍列岛最富的人。不仅在陈钱山开着渔行,米行,而且在蓬莱还广置田产、房屋,至于具体数目她不清楚,只听过光头良财说刘利云的钱足可以买下整个十六铺。这话令菊香又喜又忧,喜的是刘利云财富横溢,以后可以凭靠,忧的是树大招风,担心招来杀身之祸。这年头有钱人难保性命的事屡见不鲜。她不敢想象失去刘利云后自己会落得如何下场,流落街头,沿街乞讨,抑或重新回到脂粉楼里,强颜欢笑,倚门招客。所以当隐隐约约听到刘利云要购买枪支武装冰鲜时,心里顿然不安起来,预感会出什么事。她几次想从刘利云地方掏掏真实情况,可这念头一闪而过,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刘利云从不跟她谈渔行里的事,只要求她做个好女人。但菊香就怕刘利云出事,隐约里看见血糊糊的东西在眼前飘动。今天她依然有这种怕事的心情,眼睛一直瞄着门外,似乎门外即刻就要发生点事情。
刘利云对膈肢窝里的女人有一股说不清楚的爱怜。菊香太美丽了,美丽的有点放心不下。他心里毫无来由地时常闪过她被人夺走的幻念,直到进入自己的膈肢窝里,整个人才会放松下来。感触到菊香拱在怀里的脑袋,他的心暖融融的,情绪也渐渐好起来。
现在,太阳热辣辣地从阴厚的云层里射落下来,把灰暗的天空刻划得支离破碎。
突然,外面传来尖锐的喊叫:强盗船来了……强盗船来了……
烟雾立刻在刘利云面前迷蒙。他一惊,猛然推开菊香要往外走。菊香被刘利云的快捷弄得木楞,下意识抱住他枯瘦的胳膊,生怕他一转眼消失了。
“菊香,你放手,你没听见外面在叫强盗船来了嘛。”
刘利云的话更让菊香揪心。有了钱,就怕有人从她的手中抢走钱,这抢钱的人总要弄的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菊香,你快放手,我要去抄家什防着。”
拿家什防身岂不更要引火烧身?菊香惊恐万状,她死死拖住刘利云不放,以至用力过猛,差一点把刘利云摁倒在地。“你快躲躲吧,让阿青去应付一下。”
刘利云大大趔趄了一下。他有点光火,使劲甩掉菊香的纠缠,整了整长衫,轻轻掸去袖上似有似无的几点尘埃。刘利云说:“你晓得啥,我化了那么多铜钿,买通了三关六码头,这地盘上谁人不敬三分,今天居然有人上门来捣乱,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英雄好汉。”
伙计阿青慌慌张张跑进来,话也说得不连贯:“老,老板,大事不好了,强盗船,强盗船……”
刘利云狠狠白了阿青一眼:“啥大不了的事,话也不好好说。”说完,兀自坐下来,故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啥样子的强盗船?”
阿青经刘利云一训斥也静了下来:“沙飞船,已经上岸了,看样子是冲我们来的。”
“沙飞船!又是沙飞船!”刘利云的心格登了一下,眼前重新浮现出那次大戢洋差点喂鲨鱼的事来。那次也是沙飞船。难道这中间有一点关系,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衣衫的一角钩在桌角上,差一点把茶盅带翻。“阿龙走了吗?”
“走了、走了好一会了。”
“走了就好,快去,叫大家小心行事,别出……”
阿青走后,刘利云又想转身打开橱门去取一支藏了多年的枪。
菊香突然跪在他面前,恳求道:“我求你,快去躲躲,别动家什了。“
菊香眼泪汪汪的样子把刘利云的心搞得很乱,他不忍心让这位娇妻担惊受怕。他轻轻摩了摩她的乌发:“不要紧的,不会有啥大事的。他们不晓得我刘利云是谁,晓得了就没事了。”
正说着,外面嘈杂一片,杂乱的脚步纷至沓来,他突然意识到,再不能儿女情长了,迟一步也许真的要大祸临头。他迅猛挡开菊香的手,快步向橱门走去。
可是已经迟了,他刚走了两步,门被嗵一声撞开,一彪人马闯进来,领头的立刻摘掉面罩,露出笑脸:“东家,刘老板,我回来了。”
“你,”刘利云大惊失色,他颤颤巍巍快要立不住了,“你,良财。”
5
当阔头方尾两旁装着飞翼的沙飞船快速向莲花岛靠近的时候,小根的脸颊狠狠抽动了几下,这帮强盗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抢亲船行将要到的时候来,真他妈的晦气。
绒花手足无措地走过来走过去,“这可咋办呢?新娘子船快要来了这可咋办呢?”
阿毛老远喊:“快把那担糯米酒藏到芦柴里,还有肉,还有那串鱼鲞,对对。”
一阵惊慌过后,人们开始乱糟糟地忙碌起来,大人小孩都把自己家里稍微值点钱的都匆匆往芦柴堆里藏,花被,米缸,锡器,女人赶紧从锅底摸一把锅灰胡乱往脸上抹,边抹边问旁边的男人黑不黑。女人的脸被涂抹得墨黑,只有两只眼珠子惊恐不安地闪烁,男人无奈地叹口气,这岂不是跟逃东洋人一模一样吗?
满来扛着一麻袋东西从小根面前走过。满来是跛子,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像摇橹的姿式。他对小根说:“强盗来了,赶紧把好东西藏起来。”说完一拐一拐走开去。
三个人看着匆忙逃离的人群一句话都没说。最后绒花说:“快去北边山岗墩,说不定这会儿新娘子船正驶进来呢,阿毛,你上山岗墩叫新娘子船拢北岸,千万千万别上南边大海滩来。”
阿毛答应一声,弯下腰闪过去,在密密的刚长出绿叶的芦柴丛中穿行。里面零零落落蹲坐着人,有女人露着雪白的奶子塞住孩子的嘴,那孩子在硕大奶子的压迫下嘤嘤啼哭,哭声很沉闷。
满来嘴里嚼着一根芦柴,看见钻来钻去的阿毛,忙问:“外面怎样?”
许多人都侧耳谛听阿毛的回答。
阿毛说:“看样子奔刘家去了。”
满来叹息一声:“强盗总归要奔大户,没办法的事。”
阿毛又说:“看样子打头的是光头良财。”
许多人同时发出惊呼。
满来疑惑地紧盯着阿毛:“这是真的?”
“骗你能骗来白米饭?”
满来这才张张嘴,想说而没有说。
芦柴外绒花喊:“阿毛,阿毛,你这死货。”
“咋了?”
“船来了,快点去,到北岸去,别碰着那帮强盗。”
有男人嘟囔一句:“碰上他们总归要倒霉。”
阅读海魔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