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背枪的人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女人。
女人端庄秀丽,穿着粉红的大布襟衫,盘着圆圆整整蓬蓬松松的髻,脸上挂着几丝难以察觉的笑,只是眼圈有点黑,略带着一丝青晕。女人走过来,问阿毛:“你真是小根的姐夫?”
阿毛心慌意乱地赶紧点头:“是,是,我是他姐夫。”
背枪的人喝道:“她是我们的二娘,你要好好答话,不许撒谎。”
女人一摆手,“你去吧,没你的事。”又问阿毛,“你是小根亲姐夫还是堂姐夫?”
阿毛的牙齿打战了,他不晓得怎么回答女人的追问,小根啊小根,你咋说的呀,到底是亲姐夫还是堂姐夫?阿毛的心里乱成一片,说:“我,我是他亲,亲姐夫。”
女人嫣然一笑:“你说错了,你是他的堂姐夫,是堂姐夫,小根说过的。”
阿毛更慌了:“恐怕也算,算堂姐夫。“
女人又笑,笑够了才说:“他昨晚吃酒吃过了头,还困着呢,有啥事跟我说。“
阿毛支支吾吾不肯说。
于是女人冷下脸来:“你这人咋了?有事快说,没事回去,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阿毛只得赶紧撒个谎:“他阿姐病了,病得十分了得,叫他赶紧回去一趟。”
女人听了,低头不语,沉吟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我可以带你进去,但你造成不能说是他的亲姐夫,他没有任何亲人。”
女人这香声软语的话给阿毛注入了镇静剂,他拉了拉衣襟,跟着女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热闹,时不时从某个角落响起一二声喝采,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院子中还聚阒三三两两的人,或甩甩纸牌,或争些事由,还有一人光着脊背在墙角练沙袋,打得沙袋嘭嘭作响。
阿毛跟在女人身后走进去的时候众人都停止了动作,把眼光齐唰唰射过来,这眼光很陌生,阿毛看来有点敌意,背后的肉仿佛被这群眼光生吞活剥了。他感到背后异常地灼痛。
这时一个胖子咬着烟走出来,女人赶紧让在一边。那人立定了,在台阶上高高看着阿毛。
“你是小根的姐夫?”
“是。”
“亲姐夫?”
“不是,堂的。”
“怪不得小根没有说起过,你找小根有啥事?”
“他堂阿姐病得厉害,想他,想叫他回去一趟。”
“就这事?”
“是。”
“那好。”他喊过一个人,“你陪他去,看看小根醒了没有,没吵着他。”
阿毛又跟着那人走,云里雾里一般茫然,穿过一片开阔地,又是一进青砖瓦房,在枯黄精瘦的芦柴掩映下显得十分神秘。
小根真的住在这样坚实漂亮的屋里?唉,要是我有这一个屋角落这辈子也就没白活了。阿毛的脖子探得很长,在门缝里企图探点啥,但里面黑咕隆咚地一点也看不清楚。
里面传来一声咳嗽。是小根,真是小根,阿毛的心底泛起一股暖流。
那人说:“喂,醒了吗?你姐夫来了,队长让我带来了。”
里面又传来干涩的声音:“谁来了?”
“你堂姐夫。”
阿毛赶紧说:“小根,是我,我是阿毛。”说完把门推开,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小根半靠在床上,显得疲惫不堪,同时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呕吐物的气味。小根一见阿毛,立刻掀掉被子,找鞋下地,一边亲热地说:“你咋会找到这儿来?”一边从衣袋里摸香烟。
香烟是阿毛从未享用过的好东西,美女牌。阿毛悠悠抽了两口赶紧熄掉,小心地装进口袋里,又把小根的整盒烟抓在手里,这才说:“家里遭灾了。”
一只鞋刚穿上,另只鞋在床底下找不到,听到遭灾了小根猛然停下手,谔然地问:“咋了?”
“乌贼鲞被强盗抢了。”
“强盗抢了?哪路强盗?”
“谁晓得,反正对我家很熟,哪里放鲞,哪里放米,一清二楚,连屋后的蕃种洞里放啥也晓得。”
小根气得脖子上的青筋膨胀起来:“准是那帮外地人干的。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杀了。”
阿毛全身汗毛突然排队立正起来,他被小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半死,赶紧说:“杀人是杀不得的,小根,杀人是千万杀不得的。”
“看把你吓的,胆小的像芝麻。”
“家里遭了灾,两个讨债鬼天天叫肚皮饿。”
“我不是托人给你们带了一些铜钿嘛。”
“那铜钿也跟乌贼鲞一起被抢了。本来这铜钿你姐积攒着准备给你娶门亲的,这回完了,全完了。”说完,流下了眼泪。
小根的眼睛一下睁圆了,“这帮狗东西,我非杀了他们不可。”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钞票,“这些不多,拿去救个急。”
“哎,哎。”阿毛小心翼翼地把票子卷成一个圆筒,塞进肥大的裤腰带里。
“回去别告诉别人我在泗元山。”
阿毛点头。
“告诉满生,过一段日子我来看他,让他也到外面见见世面。”
阿毛还是点头,忽然说:“高依云也遭了灾。”
小根于是戚戚惶惶低下头,闷声不响。
然而阿毛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绑了,搜去了小根给他的钞票,第五天才回家。回家了恍恍惚惚,绒花问,他摇头,绒花再问,他依然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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