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棺材沟国军中计

入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疾雨滚过碧荷，从地面上席卷过去。张孝昌、张立忠和石葵等人骑着骏马，奔驰在杨柳依依的河边官道上。工兵营的官兵和农民自卫大队，抬着一口朱漆棺材和几百门土炮，紧紧跟在后面，队伍人衔枚，马勒口，直扑棺材沟。

棺材沟深沟大壑，两山壁立。突兀裸露的深褐色怪石岩与奇峰峭壁，陡峭得连黄羊也爬不上去。只有山顶的沃土中，生长着蓊蓊郁郁的粗大马尾松和灌木林，繁衍着一蓬蓬绿。这里是打伏击的最好地方。

昨天石葵向张孝昌报告一个重要情报，藤田原定三天攻城下寨，没想到半年还没拿下红山县城，受到上司的痛斥。日军师团长决定放弃红山县城，集中兵力合围武汉东部最重要的门户和锁钥武穴县田家镇。现在藤田准备起营拔寨，从咽喉要道棺材沟溜出红山县。

石葵凭三寸不乱之舌在凤凰山化险为夷，张孝昌对他宠信有加，视为左右臂。但张孝昌还是很慎重地再次放出侦探，果然坡儿垴的日军正在挖灶起锅，折叠帐篷，主力随藤田准备转移，由横山武彦率领一个联队断后。

退兵如退潮，这正是伏击敌人的最好时机！张孝昌大喜过望。他要打好主政以来的第一个硬仗，向第五战区飞去一张鲜红的捷报，猎取廖磊的信任，为自己赢得进身之阶。在战前动员会上他斩钉截铁地说：“此战必胜！不成功便成仁！”为此，他专门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朱漆棺材，抬棺征战，以表雄心。

十里棺材沟确实地形险要，在这里锁喉一爪，可以制敌于死地。队伍悄悄地顺山上挂下的羊肠小道向山顶运动，朦胧的月光下，蠕动的人马彷佛是血管里流动的黑血。爬了半宵，终于到达了山顶。张孝昌一看，心中窃喜，真是吉人自有天助，山顶平旷，林深树茂，山下十里沟槽一览无余。只要把鬼子放进沟槽，两头卡死来个关门打狗，棺材沟真正是苍天赐给鬼子的一具活棺材。

颦鼓声声长空急，滚滚烟尘弥要塞，棺材沟的上空战云密布，剑戟不抽自鸣。

国军官兵各自找好隐蔽点，枕戈待旦。

拂晓，刘尤迂和杜聘宇带着一队伪军，走近棺材口伸头缩脑张望了几下。

张孝昌象烟鬼一下注足了吗啡，神经几乎亢奋到极点，他仿佛看到一张嘉奖令正从空中向他飘来。他低声命令：“将敌人全部放进来，听我的口令再打。”

见两面山上没有动静，刘尤迂指挥杜聘宇带着两百多个伪军抖抖索索一步三停地走进了棺材沟。可奇怪的是后面却没有一个鬼子跟进来。

张立忠道：“张特派员，不对劲呀，大部队行动不是这种态势呀，情报准确吗？”

石葵连忙接上茬,“没错，我上报情报后，张特派员再派侦察员进行了核实，鬼子确实挖灶取锅，准备开拔。”

“大家知道古代有个案例，孙膑为了迷惑敌人，不断减灶使魏军误以为齐军逃兵多，不堪一击，于是轻师冒进。结果齐军打败了骄傲的魏军，导致一代名将庞涓刎颈自杀，魏国太子被俘，历史的教训非常深刻。战场上兵不厌诈，我们可不能中了敌人的奸计啊！”张立忠诚恳的说。

张孝昌信心百倍地说：“不会的，下面的伪军是鬼子刺探火力的先头部队，如果我们没有开火，他们就以为棺材沟没有埋伏，藤田就会钻进口袋。”

伪军前进了一百多米，杜聘宇下令向两边山头射击，一时枪炮齐鸣，直打得树动枝摇，鸟雀纷飞。一阵枪弹后，山沟又归于死寂。

见没有动静，刘尤迂一阵朗笑后大声嚷道：“杀了华毅，将无良才呀！棺材沟本是皇军的死门，幸亏他们没来。如果在这里伏击，皇军就是有钻天入地的本事也插翅难逃哇！”

一听藤田没来，张孝昌感到被人着实羞辱了一番，心中大怒，妈的！就是伪军也不能放过，他一声令下，“打！”

两边山头上愤怒的子弹朝山下疾雨般洒去。伪军噗的一下趴到地上，叩上鬼子配给的先进九三式轻防弹衣，子弹打在上面，就像箭镞钻进了棉花包，没有一个伪军伤皮落肉。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号炮，棺材沟周围骤然爆发山呼海啸。张孝昌猛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鬼子们在丘陵上一跃而起，密密麻麻比蝗虫还密集，将整个棺材沟包围了。

原来藤田派出刘尤迂和杜聘宇，闯进棺材沟做诱饵，主要侦察张孝昌是否中伏。当探明国军确实被包围在山顶，他就鸣炮为号，准备强力进攻，大有一举全歼之势。

不一会儿，空中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四架红头飞机从天际飞来，犹如凶猛的鹰隼朝棺材沟俯冲过来，一发发炮弹冰雹样落在我军的阵地上，炸起冲天巨浪，遮天蔽日，浓烟滚滚。弹片带着凄厉的呼啸，一片片扎进战士的胸膛。

突然咚的一声，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恰巧落在指挥官张孝昌和工兵营营长张立忠之间，纺锤形的炸弹就像一个澳大利亚巨型瓶子树插在张孝昌的胯裆里，落地后尾部螺旋桨似的叶片还在发出嗡嗡声。幸好老天怜悯没有爆炸，不然这颗炸弹要把张孝昌炸成肉酱，把红山县党政军首脑一锅烩了。

前面的飞机刚走，后面的飞机又一低机头，几乎贴着树梢俯冲过来，哒哒哒……重机枪子弹蠓虫似地直往士兵队伍里钻。战士马上被射倒一大片。

工兵营和农民自卫军一千多官兵，被挤压在宽约20米的山脊上，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只得呆在山脊上当日本飞机的活靶子，死伤惨重。

张孝昌原打算利用棺材沟的地形优势伏击敌人，没想到优势反而成了被敌伏击的劣势。藤田对国军实行反包围，包了个囫囵饺子。至此国军已是薄冰走马，命悬一线，棺材沟一战到了空前紧张的阶段。

很明显，包围与反包围的根本是谁占据了外线，谁就握住了致胜的先机。被包围的一方如果无法撕破外线，就会成为对方的口中美餐。

“张特派员，现在每时每刻都有战士伤亡，必须想办法组织突围！”张立忠在爆炸的巨大轰鸣声中，手卷喇叭向张孝昌呼喊。

“好吧！你去侦察一下。”

张立忠躬下腰，借助树木的掩蔽，趁敌机还没飞过来的空档，提着枪顺山脊麋鹿样蹿跳着向前冲去，边走边察看地形和敌人包围圈的布局。天无绝人之路，难道棺材沟真是国军葬身的活棺材？他怀着巨大的希望沿途察看，但最终还是由希望跌入失望。他情绪低落地返回报告了侦察情况。让来时趾高气扬的张孝昌一下跌进了冷水盆，低眉落眼颓丧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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