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绳索,把一只脚伸进套环里,然后抓紧绳索让亚特把她拉到围墙的墙头上。片刻后,他们从墙头下降到浓雾笼罩的庭院里。
“要知道,亚特,这真的满刺激的。”
“我就怕你会这样想。”他一副认命的语气。
潘家大宅在浓雾里只是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没有窗户亮着灯。亚特找到厨房门试了试。
“上锁了。”他说。
“屋主到乡下去了,门当然会是锁着的。”玫琳打量着窗户。“我相信你会撬锁。”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撬锁?”
她耸耸肩。“你是梵萨人。根据我的经验,梵萨人都很擅长进入上锁的门。”
“你对这项技能显然十分不以为然。”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撬锁工具。
噩梦中的情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看到自己蹲在卧室房门前,拚命想把不断从指间滑落的钥匙插进锁孔里。
“我承认这类技能有它们的用处。”她阴沈地说。“家父对撬锁也很在行。事实上,他教过我……算了,现在都不重要了。”
亚特锐利地看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撬锁。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玫琳越等越心焦。“怎么了?”
“看来潘伊顿对所谓『陌生客』的疑惧,使他安装了特制的锁。”专心使亚特神情严肃。“这不是一般锁匠卖的普通锁。”
她观看他细心拨弄着锁。“撬得开吗?”
“也许。”他更加贴近铁锁。“只要你别再使我分心。”
“对不起。”她咕哝。
“好了。这把锁是根据梵萨图案设计的精巧装置。我得记得问潘伊顿是哪个锁匠替他打造的。”
他语气中的专业兴趣令她担心。“别荒谬了!你不可能问潘先生门锁的事,而不承认你闯进他家过。”
“谢谢你指出那个小疏忽。”他把撬锁工具放回口袋,然后把门推开。
玫琳发现自己凝视着一个漆黑狭窄的玄关,没有管家或门房出现要求解释或发警报。她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坎。“屋子里好像没有人住,不知道潘先生去了哪里。”
“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找到线索得知他的去处。”亚特尾随她进屋内,随手关上门。他默默站了一会儿,端详着黑暗的走廊。“如果找到线索,我会叫雷亨利去找他问些问题。我很想知道潘伊顿为什么觉得必须离开伦敦。”
“说真的,我──”玫琳停在厨房门口,瞪着餐桌上吃了一半的奶酪和面包。
“怎么了?”亚特来到她背后,从她的头顶看到食物时突然静止不动。“原来如此。”
玫琳走到桌边拿起面包。“潘先生一定走得很仓促,而且是不久前。面包还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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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走开。玫琳连忙跟过去,追上在另一扇门口停下的亚特。
“书房吗?”她来到他背后。
“对。”亚特站在原地不动,专注地凝视着室内。“不是潘伊顿很需要管家,就是有人比我们先一步来到这里。”
“什么意思?”她踮起脚尖,从他的肩膀上望进去。看到凌乱散布在褪色地毯上的书籍文件时,她倒抽了口气。“天啊!这绝不是潘先生搞的。这不只是古怪而已。无论如何,梵萨怪人倾向于太过注重整洁,凌乱令他们心烦。”
“观察入微。”亚特退后一步,快速走向走廊另一头。
“等一下。”她在他背后轻喊。“你不打算搜查这个房间吗?”
“我怀疑有那个必要,任何有用的线索可能都被捷足先登了。”
“亚特,也许潘先生一直是对的。也许真的有人在监视他。”
“也许吧!”他含糊其辞地回答。
她感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你认为把这里翻得乱七八糟的不是『陌生客』,而是伦伟的鬼魂,对不对?”
“我建议我们别再称那个人为鬼魂,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无论他是谁,他都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而且是个梵萨人。”
他没有回应。
她尾随他停在客厅门口。客厅里的家具都盖着厚布,窗廉也紧闭着。
“看来潘先生很少招待客人。”亚特嘲讽道。
“他真是个怪人。”玫琳说。“但话说回来,他是──”
“别说了。现在不是提醒我你对梵萨人有何看法的时候。”
她闭上嘴巴。
他们一起迅速检视了二楼。房间也是凌乱不堪,衣服被拉出衣橱,抽屉里的东西被倒出来,皮箱被撬开翻倒。
“你认为他在找什么?”玫琳问。
“跟他在林斯磊的书房里找的东西相同,也许是秘籍。但我无法理解怎么可能会有神志正常的人,相信它真的存在。”
“我想我已经提过伦伟的神志不正常。”
“对,你是说过。”亚特瞥向走廊尽头的狭窄楼梯。“我们不妨从那里下楼去。”
“地下室呢?那里一定有贮藏室。”玫琳跟着他步下后楼梯。“也许鬼魂,我是说闯入者,没有想到要去那里搜查。”
“我认为他做事很彻底,但去瞧瞧也无妨。”
在厨房外的走廊上,亚特找到通往地下室楼梯的门。他点亮灯笼下楼。地下室原来都是一间间积满灰尘的贮藏室。
玫琳打量着密封的纸箱和上锁的皮箱。“看来闯入者真的没有费事搜查这些房间,也许他没有发现地下室。”
亚特在楼梯底层停下来举高灯笼。“他来过。”
她在他背后停下。“何以见得?”
“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有足迹。两对足迹。”他调整灯光的角度。“第一对到了那面墙就停止了;第二对回到这楼梯上。不久前有两个人下来这里,但只有一个人离开。”
玫琳凝视着第一对足迹终止的地方。“看来他们其中一人能够穿墙。”
“嗯。”亚特走到那面墙前端详许久,然后用手指摸索一道墙缝。在他的谨慎按压下,墙壁里传出低微沈闷的嘎嘎声。
玫琳快步上前。“墙壁里有机关?”
“对。”
等她抵达他身旁时,一块石头已经移位,露出另一把沉重的铁锁。亚特放下灯笼,掏出撬锁工具。“我们很幸运,潘伊顿喜欢典型的梵萨图案和装置。”他说。
他在努力片刻后,满意地吁出口气,墙壁里的滑轮和缆线再度嘎嘎作响。玫琳着迷地看着一块门扇大小的石头滑向一侧。
“另一道楼梯,”她低声说。“这下面一定还有房间。”
“屋子的这部分非常古老,”亚特凝视着通往一片漆黑的石梯。“楼梯可能通往以前的地牢,下面可能还有逃生密道。”
“也许潘伊顿用它来逃离闯入者。”
“我等一下再来看看这道楼梯通往何处。”亚特若有所思地说。
“你的意思是,等你送我回家之后吗?别说傻话了。”她看到地上有一小堆蜡烛。“来吧,别浪费时间了。”
他满眼戒色地看着她。“玫琳,看来这次我得坚持──”
“别白费口舌了,亚特。”她捡起一支蜡烛点亮它。“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下去,我就自己来。”
她本来以为他还会争执,但他只是满脸阴郁地提起灯笼开始前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许多男人并不认为倔强是女人的优点?”他以闲聊的语气问。
她皱眉蹙眼,但努力不对他的话感到难过。“由于我目前并没有在找另一个丈夫,所以我不认为那是严重的问题。无论如何,谈到倔强,我相信我们是势均力敌。”
“恕难苟同。你──”他突然住口。“瞧瞧这是什么?”
他突然在最后一阶停下,害她差点撞到他。她停在上一阶上,从他的肩膀后往下看。惊奇使她一时之间傻了眼。
她起初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四壁以平面的菱形宝石镶嵌出复杂的图案。她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自己是从一道门口,望进一条四壁贴满小瓷砖的走道。
“潘伊顿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在这下面设计出如此精致的瓷砖图案?”她问。“他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一个人。”
亚特步下最后一阶,走进贴满瓷砖的走道。“就像你不断提醒我的,他是梵萨人。”
灯光照射下的走道令玫琳越看越惊奇,无数闪闪发亮的瓷砖镶嵌出令人眼花撩乱的图案,有的是三角形内有三角形,有的是一系列的圆圈形成大得好像可以让人走进去的隧道。
“这些都是梵萨图案,”她低声说。“我在古书里见过一些。”
“是的。错觉之计的古书。”亚特说。“我在『梦幻阁乐园』的布景里用过一些。”
他走到走道尽头右转后,就好像平空消失在墙壁里。灯笼的灯光随着他一起消失,玫琳只剩下烛光陪着她。恐惧不安像无形的裹尸布裹住她,她感到另一股冷风袭来。
“亚特?”
他带着灯光再度出现在走道尽头。“这是座迷宫,巧妙地隐藏住秘密出口,或许还隐藏了其它的东西。”
她恍然大悟。“你认为潘伊顿可能把重要物品藏在这里?”
“潘伊顿这类怪人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可能根本引不起其它人的兴趣。”他警告。
“没错,但我们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所以不妨沿着这条线索追查看看。”
“我同意。我们需要绳子。”
“绳子?喔,对,用来标明穿越迷宫的路线。我猜厨房里可能有。”
亚特开始走向狭窄的楼梯。但他才跨出一步,玫琳就看到他的视线越过她盯着迷宫入口的楼梯。
“该死!”他突然熄灭灯笼,并吹熄她的蜡烛,他们立刻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了?”玫琳直觉地压低声音。
“有人站在楼梯上。”他悄声道。
“潘伊顿吗?”
“不知道,看不清他的脸。来吧!”
他握住她的手臂,拉她走进迷宫。她领悟他在摸索前进。惊慌席卷她。想到迷失在黑暗的迷宫里,就令她不寒而栗。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她提醒自己他们还有灯笼。她听到空气“嗖”地一声,然后是一声扎实刺耳的“砰”。
“那是什么声音?”她问。
“那个混蛋把楼梯顶端的门关上了。”亚特悄声回答。
一声金属碰撞的铿锵闷响传来。
“还上了锁。”他气愤地补充。“我活该,让你说服我探索这个地方。”
“我打赌上面那个人是潘伊顿。”玫琳说,油然而生的怒气赶走一部分的恐惧。“他可能以为他刚刚撞见两个所谓的『陌生客』在他的迷宫里。”
“他确实是撞见两个陌生人。”亚特点亮灯笼。“精确地说,我们两个。”
“也许我们应该大声叫他,说明我们没有恶意。”
“我怀疑我们的声音穿得透那扇厚厚的门。即使可能,我想我们也无法说服他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他毕竟当场撞见我们在他的地下室徘徊。”亚特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把我们锁在这下面的也可能不是潘伊顿。”
她浑身一僵。“你认为是那个在我们到达前,就搜过屋子的闯入者?”
“也许吧!”亚特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检查一下,然后饶感兴趣地抬头凝视天花板。
他不是被自己在头顶瓷砖里的映像迷住,就是在祈求上苍指点迷津,玫琳心想。在她看来,这两种方法都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亚特,也许我不该指出,但我们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嗯?喔,那当然。如果我们没有回去吃晚餐,厨子会很担心,更不用说是你的姑姑。我一定会被她唠叨个没完没了。”
“会担心的不只是你的厨子和我的姑姑。”她不安地环视周遭。“如果我们被迫长时间待在这里,我也会有点焦虑不安。我得提醒你我们身边没有蓓妮的药水。”
“下次探险时一定要记得带几瓶。”
她突然狐疑地对他皱眉。“讨厌,我觉得你开始乐在其中了。”
“我苦中作乐一下应该不算过分。”他继续凝视走道天花板。“说闯入潘家很刺激的人毕竟是你。”
“这不是闹着玩的,亚特。你认为闯入者会在门外守多久?”
“不知道,”亚特不再凝视天花板的瓷砖图案,低头对她微笑。“我也不打算查明。来吧,再不快点离开就会赶不上吃晚餐。”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这是梵萨迷宫。”
“我知道。那又怎样?”
“迷宫一定会有另一个出口。”他转过转角,失去踪影。
“亚特,别闹了。”她拎起裙襬,急忙跟着转过转角。她在隔壁的瓷砖走道里找到他。
“你要做什么?”
“找到另一个出口,不然会是什么?”
她瞪着他的背,跟着他在迷宫里左弯右拐。“请问你要如何找到另一个出口?”
“当然是跟着痕迹走。”
“什么痕迹?”她尽量不去看周遭令人不安的瓷砖图案。“亚特,如果你在玩什么梵萨鬼游戏,那么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他回头看她一眼,笑容中充满自负和得意。“通过迷宫的路线被清楚地标明出来,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举手往上指,她抬头望向天花板。起初她只看到瓷砖拼出令人眼花撩乱的漩涡图案。接着在细看之下,她看出浅色的镜面瓷砖上,有被烟熏出的淡淡痕迹。那想必是潘伊顿在通过迷宫时,用来照路的蜡烛和油灯,所留下的陈年烟垢。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决定她几乎可以原谅亚特自鸣得意的精明。
“你真厉害,竟然注意到痕迹。”她不得不说。
“当心你的赞美和谄媚,甜心。你不知道它们对我的影响。”他转进另一条图案更加诡异的走道。“我发誓,你的甜言蜜语令我头昏眼花。”
她扮个鬼脸,但背对她的亚特看不到,因此她决定改变话题。“可怜的潘伊顿,一定被想象中的『陌生客』吓坏了,所以才会把我们锁在迷宫里。出去后我会设法劝劝他。”
“有什么用?”
“我以前经常应付爸爸那群梵萨怪人死党。我相信只要能直接跟潘伊顿谈,我就可以跟他讲道理。”
“希望你是对的,因为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他。”亚特再度停下,低头凝视地板。“看来我们不必等到出去后才能找到他。”
她望着浅黄色瓷砖上的褐色污点。“血吗?”
亚特蹲下来细看。“对,不久前才凝固的。不管这里出了什么事,出事的时间都是在过去几个小时内。”他站起来望向来时路。“一路走来直到这里才有血迹,受害者不是在这里受的伤,就是在迷宫的其它地方受伤后,设法止血到这里。”
玫琳大吃一惊。“你认为潘伊顿真的射伤了胆敢进入迷宫的人?我觉得难以置信。他虽然以古怪出名,但以我见到他的那几次里,他看来总像是不会伤人的和气老人。”
“他或许和气,但绝非不会伤人,即使年纪老迈。”
“你不需要详尽阐述那一点。”
“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受害者或攻击者。”亚特说。“你在这里等我进一步调查回来。”
“但是,亚特──”
他没有争辩,只是用严厉的目光恫吓得她哑口无言。她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让她看到,他个性中这骇人的一面。她眨眨眼,提醒自己她就是看中他训练有素才向他求助。她必须让他做他的工作。
她点头表示了解。亚特这才满意地把枪持在腰际,踩着安静流畅的脚步往前进。他转个弯,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以颤抖的手指重新点亮蜡烛,凝神倾听着空洞的寂静。她像打坐冥想时,那样缓缓吸气吐气,尝试使心神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注意到,空气中有股几乎察觉不到的淡淡香味。她小心翼翼地吸口气,确定自己闻到的是香的气味。她说不出香味中包括哪些药草,但几乎可以肯定以前闻过那种刺鼻的芳香。
香味越来越浓,终于勾起她的记忆。
震惊使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她凭着意志力拔起彷佛黏在地板上的双脚往前冲。
“亚特,你在哪里?大事不妙了。”
“这里。”亚特的呼叫声透着急迫与阴郁。“快点过来。跟着血迹走它们很清楚。”
她跟着瓷砖上的可怕褐色血迹,穿过迂回曲折的走道,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小房间。房间里的桃花心木书桌上,堆满纸张和一本笔记本。精美的地毯覆盖在冰冷的石头上,两盏未点的油灯立在椅子后面。塞满皮面装帧书的三个玻璃面板书橱,靠在无数三角形内有三角形图案的墙壁上。一位绅士位在迷宫中心的秘密书房。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她心想,因为那位绅士原本就是梵萨怪人。
接着她看到亚特蹲在书桌后面。她绕过庞大的书桌,看到潘伊顿时,倒抽了口气。
他半靠着书桌瘫坐在地板上,沾满血迹的手指软绵绵地垂着,手指附近的地毯上躺着一把小手枪。他用领巾笨拙却成功地包扎住左肩的伤口。
“潘先生。”她蹲在他身旁触摸他的手腕。他没有任何动静,但呼吸相当平稳。“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这回答了一、两个紧迫的问题。”亚特说。“杷我们关在这里的显然不是潘伊顿。”
玫琳抬眼注视他。“一分钟前我闻到香的气味。我相信制香的某些药草被用来引起幻觉和最后的睡眠,有人故意污染这房间里的空气。”
他深吸口气,然后摇摇头。“我没有闻到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我向你保证,我的鼻子很灵,我真的闻到安眠药草的味道。蓓妮姑姑曾经用它们做过一些实验,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一点我不会跟你争辩。”
“你必须找到你提过的另一个出口。”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出口就在迷宫中心的这里。”
“何以见得?”
“瓷砖上的烟垢在这里最厚,而且没有烟熏的痕迹从这里通往别的方向。无论如何,潘伊顿理当把逃生出口,设置在方便进出书房的地方。”
他从外套底下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走向最近的墙壁。他把刀尖插进两块瓷砖之间的缝隙里,只有尖端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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