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夏天我老在森林里活动,身子变得强壮,性子也变野了,对年纪相仿的同伴们的
生活和柳德米拉,都失掉了兴趣,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没有趣味的聪明人……
有一天,外祖父满身湿透地从城里回来(是秋天,天正在下雨),在门台上象麻雀似的
抖抖身子,很得意地说:
“喂,你这个游手好闲的人,明天得上班去了!”
“又到哪儿去!”外祖母生气地问。
“你妹子马特廖娜那儿,她儿子的家里……”
“啊,老爷子,你又出了个馊主意!”
“住嘴,糊涂蛋!说不定他会成一个绘图师。”
外祖母默默地低下了头。
晚上,我告诉柳德米拉,我要上城里干活去了,还要住在那儿。
“很快,他们也要带我上城里去。”她沉思着告诉我。“爸爸想让我把这条腿截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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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一个夏天,她瘦了很多,脸皮发青,只有眼睛变大了。
“你害怕吗?”我问。
“害怕,”她说着,不出声地哭了。
我没有话可以安慰她,我自己也害怕城里的生活。我们默默地发愁,把身子紧紧地靠在
一起,坐了很久。
要是在夏天,我会说服外祖母,象她当姑娘时候一样,上外边要饭去,把柳德米拉也带
走——让她坐在小车子里,我拉着她……
但这是在秋天,大路上吹着潮湿的风,天空密密地布着阴云,大地皱着苦脸,变得肮脏
和凄惨……
四
我又到城里来了。住在一座两层楼的白房子里,它很象一口用来装许多死人的大棺材。
房子是新的,却有点象患恶性病的人浮肿的样子,也好象一个叫化子突然发了横财,一下子
吃胖了。房子侧面靠街,每层楼有八个窗子,在正面每层四个。楼下的窗子朝着狭窄的走道
和院子,楼上的窗子,可以越过墙头望见洗衣工的小房和肮脏的洼地。
这里,没有我所理解的那种街道。房子前面有一大片肮脏的洼地,中间有两道狭窄的土
堤。洼地的左端一直伸到犯人劳改场。附近人家都把院子里的垃圾倒在洼地里。它的底部积
满深绿色的脏水。洼地右边尽头是积满污泥的星池,散发着臭气。洼地的正中,正对着我们
的房子。半边洼地堆满了垃圾,还长满了荨麻、野牛蒡、蜜酸模,另半边,是多里梅东
特·波克罗夫斯基神父的花园。园里有一座用薄木板造成的凉亭,油着绿漆。如果拿石头扔
到亭子里,那薄木板准会破裂。
这地方枯燥极了,脏得要命。秋天把这块堆满垃圾的泥污的洼地弄得更糟,好象上面涂
了一层油脂,脚踏上去就会粘住。我从没见过这样一块小地方却堆上那么多的垃圾,特别因
为我习惯了旷野和森林的清净环境,对这小城市的一角,便分外发愁了。
洼地对面是一道破旧的灰色围墙,中间远远地露出一座褐色的小房子。那房子就是去年
冬天我在鞋铺里当学徒时候起睡的地方。它离开我那么近,更使我感到难过。干吗我又得到
这条街上来过活呢?
这家的主人我是认识的,他跟他兄弟两人,从前常到我母亲那里做客。那位兄弟,嗓子
细得非常可笑,老叫着: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
他们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哥哥长着钩鼻子,长头发,神气和善,令人见了愉快。兄弟维
克托依旧是那张马脸,长满雀斑。他们的母亲(我外祖母的妹子)脾气很坏,爱吵闹。哥哥
已经娶了媳妇。媳妇倒长得挺俊,跟白面包一样白净,还有一对黑亮的大眼睛。
头几天,她就对我说了两次。
“我送过你妈一件镶珠边的绸斗篷……”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相信她会把东西送人,也不相信我母亲会受她的礼物。当她第二次
对我说起这件斗篷的时候,我就劝她了:
“既然送了,你就不用再夸耀啦。”
她惊得往后一退。
“什么,你在对谁说话?”
她脸上显出许多红斑,眼珠子凸出来,叫唤她的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圆规,耳上夹一支铅笔,跑到厨房里来了。
听完了老婆的控告,就对我说:
“你对她和别的人说话,都得用‘您’。不准无礼!”
然后,不耐烦地向他妻子说:
“你也用不着为这点儿小事来打扰我!”
“什么?小事?如果你亲戚……”
“什么鬼亲戚呀!”主人大声嚷着,跑了。
我也不喜欢外祖母的亲戚是这种人。我看亲戚之间的关系实在比外人还不如。无论什么
坏事和笑柄,他们都彼此知道,比外人更详细,说起坏话来更恶毒,吵嘴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我很喜欢主人。他老是很好看地把头发往耳朵后边一撩。一见他的模样,我就联想到那
位“好事情”。他时常满意地微笑,灰色的眼睛和蔼可亲,老鹰鼻子旁边现出几条有趣的皱
纹。
“你们这些老母鸡,别吵了!”他脸上浮起和气的笑影,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对他妻
子和母亲说。
婆媳俩每天都吵嘴。我真奇怪她们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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