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电话筒，吕晋雯感到心跳过速，心底油然冒出一种冲动，似乎是冥冥之中看见了希望的彼岸。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尽快安稳自己砰砰直跳的心。

这么些年以来，自己在文学创作方面小有成就，在华东和华中地区影响不浅。可在中统系统里，自己的任务却简简单单，年复一年每月每天就是盯着左翼作家阵营那些喜欢出风头的，看他们怎么样宣传苏俄和共产主义，然后向上峰密报。自己在人才济济的文化界就像是一个小偷，专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是国难当头，全国民众浴血抗战，若能抓住眼前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准能够借此干出一番事业来。再者说，如果在汪精卫南京政府方面的报社当主管，可以接触到日伪方面的头头脑脑，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占领区四处采访，这对收集情报将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吕晋雯心里清楚，日伪方面想方设法拉拢自己，主要是看中了武江陆家八面玲珑的势力，想借此增添伪政府的号召力。如果上峰同意，自己将计就计，来一个顺水推舟不是相得益彰的事儿，也许能在人才济济的中统里闯出一番名堂来。

吕晋雯兴冲冲地走出大厅，看见丫环兰英在鱼池旁喂鱼，不轻不重地咳嗽几声。

“少奶奶，”兰英闻讯扭头看见吕晋雯，急忙搁下手中盛着麦子的土碗，疾步来到吕晋雯跟前：“有事吗？”

“我不太舒服，要回房休息，别让人来打扰我。”吕晋雯郑重其事地交代。

兰英微微一笑，应诺道：“好的，少奶奶，我就在楼下看着，不许任何人扰你。”

吕晋雯回到卧室，麻利地取出电台上了小间楼阁，直接向重庆总部徐恩曾局长报告日伪方面的用意以及自己的打算。没有等到两个小时，重庆中统总部回信儿了，电文很简单：“依势而为，顺其自然，详情再议。”

下午，陆志敏风尘仆仆回到家里，打盆水舒舒服服地擦洗全身，换上衣服刚刚在书房落座。吕晋雯身着短袖旗袍闪身而进，冲陆志敏温柔地说：“往返一两百里路，也不休息一下，要忙什么呢？”

陆志敏望了一眼爱妻，摇了摇头：“在车上已经睡够了。”

“也好，”吕晋雯走到陆志敏，伸手抚摸着他的肩膀：“志敏，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陆志敏看吕晋文眼色严肃，不禁地问。

“南京方面来了电话，非得邀请我回《武江日报》担任副主编，你看怎么办？”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上午，胡兰成亲自来的电话。”吕晋雯接着说：“武江市政府此前已经来人游说，让我拒绝了。”

陆志敏疑惑不解，却善意地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男人们都诚惶诚恐，生怕天上掉下一个东西正好砸在自己脑门上，女人家就更不用说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地写你的作品，为什么要出去？”

“我已经呆在家里几个月了，一天到晚养尊处优，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

“是吗，这可不是小事，让我想一想。”陆志敏微微地眯起两眼，陷入沉思之中。

这个世界上，就数情报人员没有思想了，不能驾驭自己的思想，你可以把有关自己肩负目标和任务的所有信息搞到手，洋洋洒洒说一通分析和结论，唯独弄不清楚与自己有关的情报。陆志敏是在新婚不久才知道吕晋雯参加了中统，他无法向自己的亲人和好友倾诉，心灵上承受着无比折磨，痛苦了许多天，郁闷了很长一段日子。陆志敏总想搞清楚组织上是在他与吕晋雯相好时就知道了吕晋雯的真实身份，还是以后才调查出来的。这也许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也许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末了，陆志敏自己一个人彻彻底底总想通了，情报人员有生命，有情感，这仅仅是赖以工作的基础，真正的生命是政治生命，是政治信仰，这才是特工毕身追求和舍命维护的。夫妻俩人各属敌对的阵营，这样的家庭是天底下少有啊。好在父亲有意让自己早接班，安排自己去上海滩历练，正好抽身离开黯然伤心落泪的武江，离开新婚娇妻，到遥远的地方去静思自己的职业生涯。

从吕晋雯的口气看，陆志敏心里推测，重庆中统总部显然是同意了吕晋雯去《武江日报》上班的主意了。吕晋雯此举不过是走一走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过场，让一切顺其自然，不留下人为的一丁点痕迹。陆志敏片刻寻思后，故作姿态提醒说：“晋雯啊，武江已经改朝换代了，现在是日本人当道，此时去会不会背一个汉奸文人的骂名呢？”

“汉奸？我不做投敌卖国的事情，”吕晋雯进一步解释说：“我已经告诉他们，即便是去，也不参与报纸时事新闻方面的宣传报道，仅仅是负责文艺方面的事情，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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