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便衣拥着张青走到操场旁，张青昂首凝望了望蓝天上漂浮不定的云团，心说老奸巨猾啊，你狗日的陈宇达。按照双方事先约定，陈宇达帮助张青剿灭武江市地下党，拿到六跟金条和赴上海出国的车票和船票，他才肯提供有关省委的详细情报。刚才听他的语气，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怨气，似乎是自己搞了一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罪恶勾当。从上海出来，一路上过关斩将，屡建奇功，虽然中共地下党中漏掉了一条大鱼，可伤及元气，一时半会也蹦达不起来了。想起这一幕幕，张青心满意足，冥冥之中仿佛看见汪精卫亲自给自己挂勋章，数不清楚的闪光灯笼罩了自己。

张青是老情报，深知此时此刻自己还有余地可再干一点什么，死下决心再出狠招，看看能不能在大老板李士群面前再露一露脸，彻彻底底巩固自己在76号的地位，争取更大的荣耀。他疾速收回远眺的目光，命令道：“大功告成了，但你们不能松懈，一是要伺候好这位中共要员，想吃什么就端什么给他。另外安排人有意无意地放出风去，武江市委书记周继之与南京政府合作愉快，昨天晚上不幸失散了，我们正秘密地寻找他，要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

“是！”

“记住，一定要假戏真做不留痕迹。”

“是！”众人大声回答。

傍晚，夏风微起，树梢哗然。

天色全黑下来，聚宾楼热闹不凡，这是张青到武江以后第一次把自己主管的几方面人马纠集起来，开怀畅饮。彭戈锋像一个恪尽职守的礼仪官，忙前忙后要菜催饭，肚子始终没有填饱。终于瞅到机会，他向龚自宝敬了酒，借故从喧闹的猜拳声中溜出来，驾驶双轮摩托车赶回局里，带上两位弟兄直奔野战医院。

一个伪军班长摇晃着手电筒，带着一哨巡逻兵，从西边哼着小曲走到医院正门前，看见由远而近的两束刺眼灯光，纷纷举起枪，占着道挥手大喊：“站住，干什么的？”

“咯吱”一声，摩托车飞速冲到伪军面前，一个急转急停，吓得几个伪军哇的惊讶后纵两步。彭戈锋并没有息火，伸腿落地先声夺人大声吆喝：“喂，老弟。”

“干什么的？”伪军班长举起手电筒直射彭戈锋脸庞，怪声怪气地问。

彭戈锋指着两个随从手拎的纸包和酒瓶，以软中带硬的口气说：“张市长宴请剿共有功的弟兄们，我们特地赶过来，给几个看守中共要人的弟兄们送一点酒菜解解馋。”

伪班长已经闻到油炸肉的香味，嘴里涌着口水。他心像饿猫抓似的，看三人一身警察装，大盖帽斜挎驳壳枪，煞有其事的模样，灵机一动摆谱地喝道：“太晚了，皇军不会让进去的。”

彭戈锋跨前一大步走近伪班长，语气略微缓和地说：“兄弟，都是一家人，晚不见早见。咱们来一个两不亏，怎么样？”

“什么意思呀？”

“我们警察局与皇军交道少，你行个方便，带我们进去；这酒肉呢，留下一份给你们打牙祭，反正院里也没有几个我们侦缉队的人。”彭戈锋引诱话题说着，一挥手招过身后的人。

“这，这……”伪班长想不到彭戈锋这么爽快，一时语塞不知所措。

“接着，酒肉不分家。”彭戈锋将几瓶酒和油淋淋一大包提至胸前。

“客气，客气了，大哥，”伪班长忙不迭接过酒肉，诡秘地解释说：“侦缉队就两个弟兄在里面看守要犯，其他人早脚底抹油，已经上了馆子喝了。”

“这些王八蛋，竟敢擅离职守，”彭戈锋大声痛骂，意在暗示跟前的伪军自己的身份不俗，同时一摆头向两个警察使眼色，跨上了摩托车。看伪班长馋嘴馋脸的模样，彭戈锋会意一笑：“有劳了，来一个兄弟帮带一带路。”

伪班长高兴，大声喝道：“二狗子，你带这几位进去吧。”

摩托车速度很慢，紧跟着小个子伪军，向大门悄然驶去。

这天晚上，城南日军野战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没有人说得清楚，当然也没有人敢说清楚。直到全国抗战胜利后，才有人提起来，说医院这个夜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日军、伪军、警察、便衣、伤员死伤了几十人，黄色的操场变成了肝色，散发出来的血腥味缠住了空气，那令人心酸味儿久久没能散去。

张青心里边是明明白白的，昨天晚上抓捕地下党时，几个贴身的好兄弟阵亡了。多好的弟兄啊，张青恼羞成怒找人垫背，下令立马枪毙被俘地下党人。没预料到这居然是一个败笔，是一时逞匹夫之勇。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以至于有人从中看出来了猫腻，据此推断出陈宇达临阵出了问题。

事后，张青写给总部和日军特高科的报告中，列举了一大堆胜利果实，反相地将陈宇达事件轻描淡写，说成是中共派人营救陈宇达以至于同归于尽。张青人不大心大，心不大复仇之心更大，他开始了更严密的防备和策划，因为武江市还有中共更厉害的人没有浮出水面，只是自己搞不清楚应该从什么地方去挖掘线索，从什么地方寻找可疑之人。

也打这天起，陈宇达和彭戈锋两个人确确实实再没有出现在武江。关于两个人的故事，民间有一些传闻，编的五花八门什么说法均有。据说，武江市警察局里有一个玩笑测试话题，大家伙如果要比谁胆子大的绝活儿，就是在张青跟前提一提陈宇达或彭戈锋的名字，可始终没有人敢挺身而出揽这绝活儿来练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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