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萨又一次让我见识了牛汉斯的速度。我只感到眼前灰影一闪，身体便被奥罗萨拽着穿透玻璃窗飞出了木屋。巨大的玻璃粉碎后从我脸颊旁嗖嗖的跌落，可我已经发现自己身在木屋之外。

我看到金色的郁金香摇曳在我的面前，好似要脱离地球引力，飞上半空。不知名的飞虫从震颤着的花丛中受惊而出，正在四下逃窜。远处深绿的山林颠簸起伏，好似正有巨兽从中穿行。

这一切，奥罗萨只望一眼，面孔便变得惨白无比，他身躯剧烈颤抖几下，开始缓缓上升。我的意志催动着我的身体，跟着奥罗萨升到了半空中。

我低头向下看去，只见刚才身处其中的房屋，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尘土飞扬中，只剩下一两根木柱仍然立着。

最奇特的是，在这废墟下，正有白色水流咕咕冒出。水流冒出后，浇在破败的木片上，就好似硫酸浇般升腾起滚滚白烟。不一会儿，房屋变成了黑色的焦炭。

“终于开始了。”奥罗萨望着身下废墟低低的说，声音中竟然饱含着无尽悲怆。

我一愣，问道：“什么开始了？”

奥罗萨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泪光说：“萨尔萨斯，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我一怔，说：“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所看到的，萨尔萨斯，正是牛汉斯历史上第七次大迁徙，而它在距上次发生五十年后，终于提前开始了。”奥罗萨眼中悲情一闪，似是想到了一件最为不愿提及的事情。

“这是我仅能为你做的了。”奥罗萨说完身体瞬息间到了我面前，双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只感到一股极强的灼热感，像电流般传遍我的全身。我感到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被烧焦了一般，疼痛让我发出一声大叫。我浑身不停的战栗，肌肉不停的抽搐。

终于，当这种灼痛感消失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正浸泡在温泉中一般，竟然是说不出的舒适。

“这是我仅能给予你的了。”奥罗萨说着掏出一个棕色皮包，塞进了我的手中，表情几多痛惜。

我更加不明白了，看着奥罗萨脸上露出诀别的表情，我迫切想要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即将要发生什么，我追问说：“什么大迁徙？从哪里迁徙？又去哪里？”

奥罗萨没有回答，他的手松了开来，向后退去。

奥罗萨似乎还要解释，但我看到他停在半空中的身体暴退三英尺后，眼中竟然全是泪水，他又退后三英尺，眼中终于淌成了两行热泪。

我好似嗅出生离死别的味道了。

“你要自己保重，你的力量只能靠你自己学习了。”

我想要伸出手，但奥罗萨一回头，身体瞬息间拔高了几十英尺后飞速的向地面撞去，我大声惊呼，但我只听到轰的一声，地面剧烈抖动了几下，现出了一个裂缝，但这裂缝又在瞬息间合在一起，就好似野兽张开巨口吞噬了奥罗萨的身躯后重又合拢起来一般。

地表重又修复后，奥罗萨的身影便从地表上彻底的消失了。

瞬息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刻，我有种再次被抛弃的感觉。第一次，我被整个人类抛弃了，我成了所谓的牛汉斯。第二次，我被奥罗萨抛弃了，可这个时候被奥罗萨抛弃不也意味着被整个牛汉斯抛弃？

我感到自己彻底孤独了，从心底升腾起来的郁愤使我的身体飞射着向地面撞去。但我的耳中只听到咚的一声，我的身体便被坚硬的地面弹射到了半空中，打了好几个滚后方才停稳身子。

我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我想所有的牛汉斯都不会感到疼痛。于是，我又一次向地面撞去。可我的身体被再次弹起。我还是不甘心，我飞的更高了，以更快的速度向地面撞击而去，但是仍然没有用，这一次又以我的身体被反弹而回告终。

我想或许有一种魔咒，只有习得这种魔咒，我才能破土而入，寻找到自己同类的归处。又或者，存在着更高更强的牛汉斯的能量，只有获得这种能量，我才能突破某种禁锢，才能如奥罗萨般，进到那所隐去的所在。

我看到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了深灰色，天际的尽头正有金蛇一般的火芒妖艳的闪过，似雷电，又似磁波。并不时会有嘶嘶的声音传入耳中。

太阳不知隐藏到了哪里。山峦、树木、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水银冲刷过一般，泛着灰白色的光芒。我看到不时有“人”从地面飞射而起，在空中打个旋后，又迅即的撞向地面，隐没而去。大地也便放肆的发出轰轰的怒吼声，为吞噬了又一个生命而咆哮。

这一刻，我意识到，正在有一件不被人告知的事情，在默默的发生着。可更有谁会想到，在距离美国西海岸数千公里的宾洛夫岛上，正有这样的奇观发生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的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天空又一次下起了小雨，好似上帝也不禁为此低泣起来。我身上泛起清冷，不时打一两个哆嗦。但我仍悬空而立，感受着细雨的冲刷。

看着足下几乎已经平平消减下去几十英尺的宾洛夫岛屿，寒冷浸透了我的内心。

而这时，宾洛夫岛地表之下突然隐隐发出了轰轰声，似乎正有巨兽在缓缓苏醒。

我知道，这沉睡了数百年的死火山岛，终于被激活了。我看到她努力的伸展着自己的腰肢，于是宾洛夫岛不停震颤，地表现出裂痕，我的双耳轰鸣一片。我看到他努力的长呼出一口气，于是灼热通红的岩浆缓缓从地表的裂缝中渗透而出，四下迸流，从中喷射着深灰色的呛人烟尘，四下汹涌。

终于，烟尘不断扩散，不断升腾，眼看就要将我的身体淹没了。

我身体一晃，穿过密集的雨丝，向东方飞逝而去。

那边，应该会有太阳。

那边，一切初好。

但是，以后呢？

*

如果不是前方隐约出现的城市迹象提醒了我，我想我会继续在我的世界里飞行。但我终于停了下来，毕竟我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我的与众不同。

前面是平坦的海岸线，水天交际处的略显粗糙的地平线告诉我城市就在眼前。

在一个游轮经常经过的航道上，我看到两艘游艇模样的轮船一前一后的从我左方一百公里处驶来。我的身体急速压低，自上而下，如箭矢一般飞射着穿入水中。

我的身上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现出了第二十四基因膜，水花四散中，深蓝色的海水在我的身体四周无声无息的流淌，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我想我真的有一种天生的异能，这种异能让我无须运用四肢，便可在水中自由的前进和后退。虽然我些许能够感到水流的阻力，但是我仍能确定我“游”的比鲨鱼更快，更稳。

这一刻，我对奥罗萨的话深信不疑，他说的没错，我身体上的这层膜好比成千上万个喷射引擎，给了我巨大的推动能力，让我可以在水中游动，在空中飞行。

我想如果我参加世界游泳锦标赛，我的水中速度绝对会让我勇夺冠军。

然而十分可惜的是，我不是搏击者，我只是一个落荒的逃遁者。从斐德斯火葬场，到萨尔萨斯市中心，从萨尔萨斯市中心到宾洛夫岛，从宾洛夫岛又不知要到哪里。

从水底看去，天空波动着一种异样的蓝。即使是白色的云层都似水面上的浮生物，会浮浮游游，闪烁不定。天空射下强烈的光，光线到达水面后，一部分被阻挡，一部分得以穿透。被阻挡的光线重又飞上了天空，而穿透水面的部分被梳理成了一缕一缕透亮的游丝，在我的身体周围炫动着异常的明亮。这些明亮落在我的脊背上，我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可更多的明亮，在波动闪烁中，不见了影踪。或许因为这些穿透了海面的光线，仍在执著的探寻着海平面下三万英尺的尽头。

蓝色的水面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掩了过来，两艘轮船已经距离我不足七十英尺了。我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汗金覃（第二十四基因膜）迅速消失。我感到海水波动的力量侵袭而来，我的身体禁不住打了几个旋，但仍浮出了水面。我大声的呼救起来，或许因为我身上的汗金覃消失的太快，让我很不适应，几口海水灌入了我的口中。咸涩的味道呛的我猛咳几下，但我仍看到左方为首的轮船甲板上的人好似看到了我。

我想，在我经历了数天的逃遁生活后，我似乎“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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