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沁六年,三位内阁大臣于宣仁殿为皇夫之事争议不休。帝知,大怒,斥三人之罪,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顺沁六年三月十七日,帝颁懿旨,封梁州祈氏祈鲶之子祈煜为承王。遂,招其为皇夫。祈氏满门蒙获隆恩,封土千里,金帛无数,一夕之间跃居梁州世族之首。
顺沁六年四月三日,帝大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朝凰史记》
帝大婚,魏璇皇宫内喜气盎然、张灯结彩,红幔遮眼。
乐师奏起喜乐,绕梁三尺不绝于耳。无数宫女穿着红装,穿梭在宫里殿外,寒暄问暖,端盘取物,忙碌非常。
沁仪殿内,红色的帐子、被子、宫灯鲜艳夺目。龙凤喜床,龙床前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喜帐以及绣有神态各异的一百个玩童的“百子被”。镜子上挂满绸带,而沁媛此刻就坐在镜前任宫女们帮她妆扮。
绛红龙凤呈祥喜服,宽边暗红黄边腰带,袖口绣有十二章纹龙图案,衣裳之下,衬以白纱中单,颈戴珠佩,脚着珠履。腰佩大绶、小绶以及玉佩做为装饰。
因皇帝大婚与臣庶婚礼不同,而沁媛又是女子,所以沁媛不必早起等皇夫来接,而是派遣使节到祈邸对皇夫进行册立,然后再把皇夫迎入宫中,此称“奉迎礼”。
忽而,殿外恭贺声起,预示着皇夫的到来。
喜娘们帮沁媛戴好凤冠,然后扶沁媛坐至龙床上。
鞭炮声欲渐高昂,杂乱的脚步声踱近。
在众人簇拥下,祈煜步入殿内,一瞬间,曾在一瞬间,祈煜眼里闪过惊讶的目光。
沁媛玩味的看着他,眼中神色不定。
垂目,祈煜走至沁媛身旁。
随侍侍从上前一步,高举动手中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红色雕凤锦盒。
祈煜从盒中取出一枚雁佩作为定情信物交给沁媛。雁为候鸟,秋南飞而春北归,来去有时,从无失信。
“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司仪官高声道来,传入沁媛耳里却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这时喜娘又是一番折腾,站在两人旁边,道着一大堆繁琐的恭贺之词。
忽尔,宫女撒下彩带,纷纷扬扬,阻隔住两人相互凝望的目光。
拿起桌上‘子孙饽饽’,沁媛和祈煜一同吃下。
“恩爱不减,子嗣繁兴。”司仪声起,女官递上合卺酒。
沁媛和祈煜执起杯盏,双手交叉,仰头喝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祈煜接过宫女们递来的红色丝绸,执起沁媛的手,十指相扣,一圈一圈的用红绸绑起来,然后一同步出沁仪殿。
沁媛坐上金碧辉煌的大红銮驾,祈煜骑马在前带路。
殿内众人跪在地上,低头垂目,欢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銮驾起,仪仗队高举华盖,缓步前行。几十名红衣宫女于间穿梭,彩绸翻飞,宫扇摇曳,紫荆漫天。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霜林殿,沁媛站在高台接受朝臣跪拜。祈煜站在沁媛身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一阵恭维之词后,晚宴开始。
宫人们端上各色酒菜,乐师换上另一首委婉的歌曲。殿前舞台上空数十人款款飞下。远远看去,只见红纱飘飘,衣袂华贵,丝巾遮面。
舞姿妙蔓,乐声越激,群臣看得入神,沁媛携祈煜趁机离开。
回到沁仪殿,沁媛便让人替她褪下喜袍。
宫女上前为沁媛取掉凤冠,解下腰带,松开衣扣。
绛红龙凤喜袍滑落于地,朱颜接过赭黄龙袍,绕到沁媛身后替她穿上。
祈煜静立在一旁看着宫人将一叠叠奏章搬入寝室内,眼波无光,唇角无意。
“承恩,你先就寝。”待宫女将腰带系稳,沁媛挥手斥退众人,只有朱颜留下伺候笔墨。
祈煜并没有就寝,而是坐到榻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翻看。
亲昵的称呼用冷漠的语气道出,既表示了亲近之意亦表明疏离之心。沁媛在提醒他,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他在这场交易中,永远处于被动。安分守己,则荣宠不衰;痴心妄想,则万劫不复。
此时,祈煜实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的妻子――这世上最尊荣的女人。婚,是她令;威,是她施;疏,是她意。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天下之主,而不是他的妻子。他,也只不过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她用来平衡朝堂的棋子。用则宝,弃如草,情之系,绝不会有半分动摇。
“张宁情况如何?”批到襄王为其嫡子求封的折子,沁媛启唇随意问道,并无试探揣测之意。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祈煜一瞬失神,手中书卷差点落地。
不知如何回答,祈煜良久沉默,沁媛也似没提过这个话题般,继续批改奏折。
“张家……会如何?”帝性冷漠,世人皆知。张宁违逆家门,欲携他私奔,犯及龙威,沁媛该不会轻放。
顿住,沁媛抬头,脸色阴沉地看着祈煜。
祈煜神情自如地看着书卷,丝毫不在意沁媛锐利的目光。
蹙眉,沁媛幽幽吟出:“陌北仙人掌,立于飞沙走石间,创造了百年不朽的传奇。坚强,认清自己的地位,故不曾向往细雨飘落的江南水乡。而世事多变,命运多舛,或惊喜、悲伤、重逢、别离,皆被命运一些操控。朕不认命,故操纵他人性命;你认命,则被他人操纵。而傀儡,不需感情,不需思想,不需主张,只需认清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便可相安无事。”
闻言,祈煜才抬起眼,笑了笑,声音和缓的回道:“我……臣受教了。”
换了一个自称,以示君臣之别,夫妻之疏。
“罢了,朱颜,出去瞧瞧,罗勒在外边转悠半天了。”搁下朱毫,沁媛无意再批示。
不一会儿,罗勒入内,递上两份奏章。一份蓝镶,军机大事;一份黑镶,朝廷密报。
拆开封印,沁媛只看了两眼便合上。神色宁静,无丝毫变化,这是一种将一切了然于心、掌握在手的自如。
“罗勒,宣昀霖军统帅立时觐见。朱颜,替朕回复景宣,他的大婚贺礼朕很喜欢。”
当晚,火光冲天,四条火龙蔓延开来,最终汇聚在朝凰六大家族之一的纪家。昀霖军奉帝之命,以贿赂朝臣,结交宦官,犯上不敬,密谋造反之罪灭纪家全族。揭发者,乃边境五十万大军的统帅陆邵峰将军。
次日,帝下懿旨,罢朝三日,晨议由四位内阁大臣共同主持。内阁大臣据帝意,宣边疆战之盛况,民知,举国欢庆,恭帝之圣明,贺国土之延伸。
根据民间的习俗,婚嫁三日后会有个‘回门礼’,而沁媛身为皇帝,自是不能屈身拜访,所以只能请祈鲶入宫了。
祈鲶一大早便奉命前来,但因为皇家的礼仪繁琐复杂,所以等祈鲶得以觐见沁媛时已是三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内官将祈鲶引入一亭前,亭子里已摆上了珍馐玉露,软垫玉枕,入眼即是华贵。思及帝不喜奢华,故此道该是为他而设。
整理好仪容,祈鲶稳步入亭,对着倚栏而坐的沁媛行三叩九拜之礼。
“祈老不必多礼。”沁媛虚抬右手。
祈鲶起身,恭敬的走到一边,低头垂目,让沁媛从他身上察觉不倒丝毫的锐利之气,一个身为一族执掌人的锐利,一个可以逼迫兄长放权、拜托杜逸推荐他儿子的精明。
“祈煜很好。”沁媛目光一遍遍在祈鲶身上徘徊,仿佛想从祈鲶身上挖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般。
“祈煜能得皇上的赏识,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祈鲶平稳的回道,语里不见一丝波动。
“祈煜虽好,却也只是不错而已。佳品,尚还算不上。”素手取了一把鱼饲料撒入湖中,各形各色的鲤鱼争相上涌,相互推挤碰撞。“花离土则枯,鱼脱水则死。所以,为了生存,花将根深入土里,盘根错节;而鱼跃龙门,最终还是要落回水里。但仅如此,却还远远不够。若无人浇花护养,娇花不日而亡;若无人投食喂饲,鱼日瘦而殆。祈老掌家多年,不曾教过祈煜安分守己、顺势应人之道?”
“草民教子无方。”花无土枯萎,鱼为食瘦死,只有两者相依,方能各取所需,各得所利。表上训斥祈煜不识抬举,内里表明了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要他全力助她。祈鲶暗暗的想到。
见祈鲶领悟,沁媛不动声色的转换话题道:“前日军报,我朝大胜,收地千里。本该欢愉庆贺,但朕却有碍难之处。北方为蛮,化外之地。所谓天高皇帝远,北边蛮风盛行,呈礼崩乐坏纲纪不存之象。而朕苦思两日,着实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彻底解决北地文化淡薄、道德涣散之事。”
说着,沁媛还叹了两口气。
祈鲶心中一跳,知道沁媛是要向自己下手了。这个月他祈家风光无限,沁媛对权势的控制想来严厉,她不会放任他祈家一门独大的。而贬去北方,可弱他祈家之势,亦可平边疆反抗之心,一举两得,沁媛不会放过此次机会的。这对他祈家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若做得好,不仅能得帝之重用,还能收买人心。
考究得失利益后,祈鲶躬身道:“回禀皇上,边疆之民虽长久受蛮风影响,但也不是不可教化。若皇上属意,祁家愿为皇上解忧。我祁家虽不算豪门大户,但勉勉强强也算是儒学大家,教化之事,草民等还能办得过来。”
沁媛满意的颔首,然后轻笑道:“有劳祈老了。”
话犹未完,亭外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隐隐的,还有女子的欢叫声。
祈鲶皱眉,眼角撇向沁媛,见她并无怒意才放下心来。
这时罗勒入亭,俯跪在地,恭声述道:“禀告皇上,皇夫与祁家祈清之女祈珊求见。”
“宣!”闻言,沁媛放下玉硫盒子,接过朱颜递来的手帕拭手。
祈煜领着祈珊入内,先向沁媛行礼后才转头向祈鲶问好。
祈珊见到祈鲶便兴冲冲的跑到她身边和他说自己入宫的所见所闻,沁媛揽过祈煜的手,亦坐在一旁兴味晏然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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