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晋王妃便病倒了。
延绵不尽的担忧,加之长途跋涉,一向深闺不出的晋王妃,终是一病不起。
眼不见,心不烦,也是极好的选择。
而倾郡主翊旎胭与文学阁大学士辰斐之女辰黎也已按照圣旨,入宫操持万寿节大典的诸般事宜。
这些繁琐的事情和晋王妃的病情压得翊旎胭缓不过神来,便也无心思想往后的事情。至于晋王谋逆之事,被沁媛压下,一时也无人再提。
一下子,一切都仿佛静了下来。
飙骑将军暨阳王陆邵峰班师回朝的十万大军,亦在昨日到达了晋王翊霍桀的领地――劭州。
一块富饶至极的土地,一块让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轻易放心的封地。
缦红翻飞的内屋,丝竹声已消,只余下残羹剩饭犹自搁在桌面上。
凝烯端捧着镜子,只见镜中之人,明眸似流水柔媚,乌鬓似瀑布顺滑。
凝神细看,任谁也无法不动容的容颜,唯独他,视而不见,
她的贴身丫环走到身后,柔声道:“小姐,王爷已至,现正在外屋候着。”
凝烯心中一跳,拿粉扑子在苍白的脸颊上扑了一点红粉,又抿了抿唇后才款步向外走去。
掀帘而出,屋外一人负手而立,潇洒倜傥。
“妾身参见王爷,请王爷福康。”凝烯福身一礼。
陆邵峰回过身来,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坐下。
凝烯为陆邵峰斟上一壶茶,茶香渺渺,一室暧昧。
“今儿个,王爷不用整顿军纪,倒有空跑凝儿这里来了?”凝烯淡淡地问道,知道陆邵峰不会回答她,但她也不在意。
“凝儿是要赶本王出去了?”陆邵峰调笑道。
“王爷说笑了,妾身可不敢。”凝烯递过茶盏,娇媚的说道。
状似未听见,陆邵峰瞅向窗外,思绪混乱,并未回复。
凝烯心思细腻,见状,自是知道陆邵峰心不在此,乖巧的不问陆邵峰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着陆邵峰。
凝烯时常有这种错觉,觉得自己,可以伴他一生一世。
就这样,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
哪怕,只是自己一时的奢望,她也愿意让自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的陷入。
即使最后,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离开吧……”过了良久,陆邵峰才开口说道。
凝烯诧异的抬头,不可置信的说道:“王爷嫌弃凝儿?”
“不是,只是倦了,真的倦了。”陆邵峰疲惫的回道,“本王不管你是谁的人,只是不想这样下去了。没有一个人是她,不管你们再来多少个,也终没有一个人是她。”
“王爷心中明白,往先不也一一收下了?为什么,凝儿就不可以?”凝烯双肩颤抖,伤感的哽咽。
“她不许,本王便不要。”陆邵峰简单明了的回道。
一句话,将凝烯的满腔柔情打散。
“妾身甘为贱奴,也求能跟着王爷。王爷看在凝儿这些日子照顾王爷的份上,就收了凝儿吧。”凝烯恳求道,爱到深处,除了主子的命令,便是为了自己。
伊人如此低头,寻常男子已当心软。
陆邵峰却只是冷漠的看着窗外,脸上神情莫辨。
不一会儿,凝烯终究绝望,褪下了掩护,冷凛的气质顿时浮现:“那么王爷,我们来场交易吧。”
徐风扶过,树影斑驳。
“筹码是什么?”陆邵峰肃声道。
“天山雪莲。”凝烯铿锵有力的回道,陆邵峰眉宇一寒,冷笑一声。
“你认为,你威胁得了本王?”陆邵峰话锋一转,轻蔑的瞅了凝烯一眼。
“性命攸关,王爷万事皆可不顾,唯独不能不顾着她。”陆邵峰的要害,凝烯一语中的。
世间万般他皆可抛,唯独她,万万放不下。
“一言为定。”放下姿态,陆邵峰走到凝烯面前,附耳低语,温热的气息扑到凝烯耳畔。“晋王全家的性命,不日奉上。”
凝烯诧异地抬头,陆邵峰却已转身离开。
温热的气息犹在,耳畔留下的,仍是他温柔的呢喃。
哪怕那些温柔,都不是给她的。
不管他从何知道她的目的,不管他是否已勘破一切玄机。
她,只想留住他哪怕一点一滴的痕迹。
走出那间一室春色的少女闺房,陆邵峰翻身跨上随侍家将牵来的骏马,扬手一鞭,尘土飞扬,滚滚不知几米。
猎猎寒风迎面吹来,身旁景物急速后退,撤出眼际,不复再见。
不知疾驰了多久,直到置身于一片茫茫草原,无边无际的茫然感才将陆邵峰拽下马来。
无数的感觉破茧而出,陆邵峰张嘴欲迎风大喊,一念闪过,却硬生生地将即将呼之于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心中默想了无数遍的名字,今已为禁忌,又可是他可宣之于口的?
连说也成奢望,他们当真已缘尽情绝?
拔出腰间宝剑,呼啸之声冲破苍穹,胡乱比划一阵,已是冷汗浸湿衣襟。
内衣里的明黄笺纸上的墨迹,亦被汗水浸黑了一片。
千劫万愁,命中注定没有她的未来,末世罪孽,她要他担,他便担。
这时,陆邵峰的副将陆隋枫才急冲冲的找到他,下马,快行几步,磕头行礼。
“末将参见王爷。禀告王爷,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时机一到,全军立刻封城。”副将陆隋枫右手按剑,回道。
陆邵峰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远方冷冷的叹了口气。
再次踏入晋王府,没有仆人接迎,没有侍卫的虎视眈眈,遍地的残肢剩骸,让陆邵峰的血液为之兴奋。
作为一名将士的本能反应,让陆邵峰浑身的冷凛更添了三分,犹如勾魂的使者。
无数的明烛将整个院子照亮,院子中间数十人被反绑着,跪在地上,四周皆是与陆邵峰出生入死的亲兵家将。
一人拉过座椅让陆邵峰坐下,一人取来陆邵峰往日常用的马鞭,双手奉上。
院中数十人龇牙咧齿地瞪着陆邵峰,恨不得将陆邵峰活活吞下去。
扬手一鞭,曷曷风声倏然而下,啪地一声,打在地上格外的响亮。
“机会只有一次,谁先说,谁活。”陆邵峰阴寒的目光一一扫过跪着的数十人,他们害怕的缩了缩脑袋,略略向后退。
奈何身后寒光闪耀,已是无路可走。
“远水救不了近火,晋王远在京畿,赶回时,这里只怕只剩下一堆白骨了。”陆邵峰继续威胁道。
数十人挺直着腰板,不受丝毫诱惑。
陆邵峰向后挥手,数亲卫拿出刑具,拉出一人便上刑。
一阵惨烈的叫声后,一人匍匐着爬到陆邵峰的面前,乞求陆邵峰的怜悯。
“晋王谋反的证据呢?”陆邵峰不为所动,拿不到东西,决不做亏本生意。纵然拿到了,也未必允诺。
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陆邵峰不耐,俯下身,用马鞭甩向那人。
忽见寒光一闪,那人自腋下射出暗器。
陆邵峰堪堪躲过两针,最后一针却是擦肌而过。
身旁亲卫救援不及,眼看着他们的将军遭人迫害,一个个都气红了眼睛,数刀齐下,三两下那人已断了气息。
臂上虽火辣辣的痛,但陆邵峰面上不变,稳定了军心。
有了先例,余下的,陆邵峰也未在逼迫,直接下屠杀的命令。
晋王手下的死士,果不同凡响。
无奈之下,陆邵峰只给动用了沁媛派来襄助他的密探。这些密探不似军里的暗蝶,自小受过最为严厉的训练,搜索证据之类的事已是轻车熟路。
不一会儿,密探回来齐齐跪在陆邵峰面前,等待陆邵峰发落。
想必晋王上京前已将一切安排好,陆邵峰蹙眉,不好办啊。
外边全城守军已弃械投降,这厢却已将人屠尽,无依无据,滥杀将士的罪名,着实不小。
副将陆隋枫径自替陆邵峰,陆邵峰却神情自若,无丝毫担忧之色。
“证据,只为了更名正言顺而已。有些时候,杀人是毋需理由的。”陆邵峰默默地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陆隋枫看着陆邵峰的背影,欲言又叹。
沙场征驰六年,陆隋枫随侍左右。怎不知,陆邵峰在外‘暴戾’之名,为谁而担。
当年,熙沁公主翊沁媛与暨阳王世子陆邵峰青梅竹马、天作之合,魏璇上下皆知。
而这些年来,所有君王欲行而不能为之事,无一例外都是他的主子,陆邵峰担下责任。
自古人皆道,女儿香,英雄冢。
他的主帅驰骋沙场,亦只为博美人一笑。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世间尘缘,全都是雾锁烟笼。
看得透,听得透,唯独摸不透。
这种哪怕被刻在宫殿金鼎的银盘上,金碧辉煌,也留不住刻骨铭心的眷恋。
陆家曾经的显赫,现今的辉煌,无一不是帝王所忌惮的。
朝凰数百年来唯一的异姓封王,出自陆家;趾国立国以来的第一位摄政王,出自陆家;趾国曾经威震四海的军神,出自陆家;屡次安邦定国,救百姓于苦难中的,出自陆家……
陆家,几乎成为了一个传奇,一个千古传颂的神话。
陆家子孙靠军功堆积起来的军心,无可动摇。
若非陆家无意,朝凰怕已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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