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开始后，大家才深刻的认识到文化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没有文化连毛主席语录都读不了，怎么能够紧跟他老人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假如你会写得一手好文章，你可以跟着领导屁股后面做秘书。假如你会写得一笔漂亮的美术字，可以到文化站去当宣传员，刷半天功夫的大字报，就能够记上十个工分哩。

文化的作用，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革命运动中发挥的淋漓致尽。大力不出，小汗不淌，就能够换来糊口的生存物质，还能够让人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是激起村民纷纷送小把戏到学校里读书的心理源泉。祖上传下来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日脚，看来要到头了。天翻地覆的运动已经告诉大家，再像过去祖祖辈辈那样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怕是真得行不通了。

现在公社小学要戴帽子，增设高年级部，让小把戏不出乡就可以读完中学，在这里拿到毕业证书。行政拨款有了，生源问题也不大，就是教师资源十分缺乏。所以，这才决定在下放干部、插队青年、回乡知青中，挑选一部分人充实到教师队伍中来。

原本是没有永祥的份的，是王兵的父亲发了话，说要贯彻执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抓几个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典型，特别关照安排的。

校长是个组织原则很强的人，新教师进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们进行政治谈话。用他的话来说，叫敲警钟。

他对永祥说要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带罪立功，尽心心力地把贫下中农子弟教好，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红色接班人。学校准备让永祥接手小学低年级的教课工作。

这时教导主任闯进来说，教音乐的黄老师病得爬不能起床，三年级下午的音乐课怎么办？校长让找个人顶一下课。教导主任说今天是学唱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都有一颗红亮的心”选段，女教师中没人会唱。

永祥见校长直挠头，自告奋勇地说“校长，我来试试。”他想给领导留下一个积极的好印象。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一定能够教好这堂课。

“你会唱？”校长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青年会行女腔。“你先唱两句给我听听。”唱样板戏可不是儿戏，好闹着玩的。那是突不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的大事情。他怕永祥刚来，不知轻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给他惹祸。

永祥清清了喉咙，嗓子一夹唱了起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清脆明丽，字正腔圆，比县剧团里那个演李铁梅的还唱得好听。

校长一喜，马上中止组织上的政治谈话，决定让永祥去顶黄老师的课。

现在学校里有两种老师最吃香，一种是音乐老师，上面要经常搞无产阶级教育革命成果文艺汇演，汇演结束后要评奖，哪那学校得了奖哪个学校名声立即大作。一种是体育老师，为了备战备荒的需要，学校之间经常搞联合野营拉练，每到这个时候就看平时体育老师在学生身上下的功力深浅喽。各种球类比赛，各种器械训练，各种田径项目，不说百花齐放吧，每个学校都要有自己的独门秘诀。

校长想，当年新四军为什么在苏北打了那么多胜仗，最关键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唱得好，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今后我们这个小学，有了黄老师和凡老师，还愁弄不出什么动静来？

“校长，风琴我不会弹，学校里有没有京胡？”永祥问道。

校长让永祥跟着他去仓库找。他记得公社文艺宣传队解散时，有一批乐器转给学校的。

“校长，我能坚持上课。”一个瘦弱的女人出现在校长室门口，一把拦住了校长。

“黄老师，有新来的凡老师顶课，你就放心养病吧！”校长让女人坐下。

永祥这才看清黄老师就是孙红的母亲。送孙红随她父亲上调赴三线建设时，在长途汽车站见过。孙红还特意把他介绍给她的父母。上次问孙红通信地址时，她不是在县城中学里当老师吗？现在怎么会到这里教书？

黄老师像不认识似的对永祥说“请问凡老师，你过去教过音乐吗？”

其实，她已经认出眼前这个年轻的男老师，是女儿孙红的中学同学。女儿虽然没有明说，作为母亲的她真切感觉到，在孙红的心里对这个男人十分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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