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的雪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车辆可以毫不停顿地穿梭往来。县的主要公路干线是受特别照顾的对象：每天从清晨起除雪机就在那里进行工作。但是，当布鲁从公路上转到去白展镇的土路上时，他不得不降低速度，这只能顺着来往车辆的车辙行驶。

暮色降临，道路仅凭路面上的积雪来指引。布鲁小心翼翼地看着摩托，时速不超过二十迈。这边的树林里笼罩着一片寂静，没有那种在公路上奔驰时直往脸上扑打的透骨寒风。

忽然之间，在前灯光柱的照射下，布鲁眼前闪过一条横贯在白色路面上黑色丝带。他急忙刹车，摩托车在冰冻的车辙上连续跳动，布鲁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他惊讶地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障碍物。

横越土道，在两棵树之间，横着一条粗铁丝。假如他高速行驶，这次惨剧在所难免。

“什么流氓搞得鬼名堂！”布鲁嘟囔着，慢慢地把车开到铁丝跟前。

就在他胯下摩托车的那一瞬间，他的右侧闪现出一团爆发的火光，同时响起了枪声，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布鲁刺耳的尖叫了一声，一个侧滚翻就跌到排水沟里去了。摩托车也翻了，倒在大路上，由于磕碰，电源短路，前灯也熄灭了。路沟里传来了受害者微弱的呻吟声，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是如果有人向排水沟里看一眼，他就会看见，“垂死的人”正在迅速沿着沟底爬行，一名解开了短大衣，摸出来手枪。布鲁爬离摩托车大约有七八尺远，然后搬开了机头。他等待着，打黑枪的人很可能会过来查看目标人物的死活，而且，假如需要的话，得把受伤的人打死。

凶手迟迟不露面，布鲁越来越紧张了。突然，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隆隆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这摩托就在附近不远的什么地方。布鲁仍然埋伏着，知道摩托车的噪音逐渐远去，以致完全寂静下来，才从排水沟里爬出来。

他掸掉身上的雪，把枪放到短皮大衣口袋里，为了是在附头用起来方便，接着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旁边，仔细检查了一遍。他想试试发动机，经过三次启动，发动机终于转动起来，等到发动机运转正常之后，他才把它关掉。

后来，布鲁走到了栓铁丝的树前，拧开了铁丝，把它们卷起来，再走到大路另一边的松树跟前，解开铁丝的另一端，把它塞进口袋里。这以后，布鲁着手研究足迹，足迹引向树林，但在越来越浓的夜幕下，要辨认它们相当困难。

布鲁返回到大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竭力牢牢记住这个地方，然后折断了一根树枝，将它插入排水沟底部的雪里，也就是他刚才躺着装死的地方。

“不过这个坏蛋可真是够狡猾的！”他喃喃自语着，“没有上钩，没有走过来，唉，真是可惜！看来，这家伙我一定认识。”

回到家里，布鲁诧异地发现制服左袖上面有深褐色的斑点，他脱下制服，原来衬衫上已经血迹斑斑。当时在路上，他由于激动竟然没有察觉，匪徒的一颗子弹短皮大衣和制服袖子，碰到了肘部上面的肌肉。伤口不大，手臂好像被刀片划了一下，只要洗一洗，抹上碘酒，用绷带绑上就没事了。

他在家根本不提自己的遭遇，担心妻子的大嗓门会惊动四邻，因此只是说，自己再把摩托车推进院子的时候，被院墙上的钉子刮伤的。妻子也没有忘记指责他的笨拙。布鲁换了衣服，便出门走向商店。当然，商店早已关门，但对本地派出所的所长总是照顾的，所以售货员一声不吭，就打开两把沉重的铁锁，摘下了门闩。

布鲁买了点零七八碎，作为夜晚登门的借口，临别时，像是不经意地问：“你们这有石膏吗？”

“还有点。”

“好极了。我想弄点修炉子。”

“您要多少？”

“有很多吗？”

“大概还有三公斤。”

“那我全要了。”

“用得着吗？修炉子嫌多了点，石膏还有掺上一半泥呢。”

“石膏在家里总是用得着的，买少了，用的时候该买不着了，反正搁在那里，有就省事，而且也不贵。”

“这倒是真的。”售货员把一袋白色粉末放到秤上。“哦，多了，五公斤半。”

“行，我全要了。”

第二天早晨，布鲁拂晓起身，立即着手收拾了一个大杂物袋。他在袋底放了一包石膏粉，上面搁了几瓶水，还带了一个大铝盆。

“你这是干什么？打算去玩吗？”丈夫的行为引起了布鲁太太的注意：“你最好带个暖瓶，装上热开水或热茶。你要石膏和这个大铝盆有什么用？”

“我要提供一点经验。”布鲁斩钉截铁地说。

当他驾驶摩托车进入昨天晚上被袭的树林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天色阴沉，但并未下雪，有解冻的征兆，气温大概是零上二度，吹着温暖的南风。

布鲁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昨天打他黑枪的地方。他关上发动机，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开始细心研究脚印。枪手就躲在那颗绑着粗铁丝的大松树后面。显然，他等了很久，因为松树下面的雪都被踩瓷实了。

布鲁开始搜寻射击后的子弹壳。他用手扒开蓬松的雪，可惜毫无所得：竟连一个也没有找到。其实，归根到底这不是那么重要，他没有子弹壳也可以猜透，谁想要他的命。

追查罪犯的足迹原非难事，脚印直接引向树林。布鲁量了脚印的宽度，无疑，匪徒的身材很高。从脚印看，他跑了将近一百米才放慢了速度，再以后就走的从容不迫了，看来，认为危险已经过去了。又走了几十公尺，白色的路面上出现了新的痕迹――这地方停放过摩托车。布鲁注意到两个深深的雪窝，那时摩托的支架留下的。布鲁仔细量了其间的距离，也许，由此能够确定摩托车的牌子吧？

现在必须把摩托车轮胎的痕迹复制下来。这可不简单，原来前轱辘的痕迹总是被后轱辘抹掉。这也难怪，摩托车的技术鉴定书上就这么命名的嘛：“一条线的运输工具。”

“在有摩托车支架痕迹的地方，后轮胎的痕迹应该是完整的。”布鲁推论着：“也就是说，正是这个地方的痕迹必须被复制下来。”

这的痕迹稍稍被蹭掉了点，摩托车在蓬松的雪地上，一动不动的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来在启动的时候，显然，座位上的摩托车手的重量压了下来，所以轮胎表面的花纹就被擦去了一部分。

这时，布鲁又碰到了意外的技术难题。

六十年代，当布鲁刚开始在公安局工作时，他被派往短期训练班，学习了六个月。正是由他们这些退伍军人组成了当地公安干部的骨干力量。作为当时的警察，他头脑里根本没有象复制摩托车轮胎痕迹这类琐碎的小事。北京对刑事犯罪学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连熟练的教员也不够。培养专家干部，需要好多年的时间。

现在，布鲁也还是在进行实验。他打开了带来的杂物袋，把石膏粉放到水里搅匀，再把调和好的石膏浆倒在轮胎痕迹上。但石膏浆有时太稠，贴不到雪表面的痕迹上去，一会又太稀，只是随着雪印融化了。几经周折，布鲁只得到一个结果：他的短大衣和制服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浆。

不过世上没有学不会的手艺，又经过了一番努力，轮胎的痕迹终于被复制出来了，当然，任何一个法院的鉴定专家，拿着这样的复制品，都会气的牢骚满腹，但无论如何轮胎的花纹总还是看的清楚。

为了以防万一，布鲁把所有的石膏都做成了轮胎痕迹的复制品，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让它们都凝结完毕了，然后用破布一块块地包起来，整齐的放到杂物袋里，这才继续前进。

现在，他不慌不忙地开着摩托，追寻着匪徒的踪迹。痕迹引向某块田野或是草地，从这忽然急转弯，转向了开往县城的公路。

这里已经是干燥的柏油马路了。

当布鲁进入县公安局大楼时，空中已经飘散着一片片新雪花。

布鲁和吉祥一起来到了局长的办公室。布鲁报告了自己被狙击的过程，局长没有掩饰自己的激动不安。

“好在您还没有把命丢掉！”他不禁满口称赞：“真是绝招――哼哼叽叽的跌倒沟里去。简直像是战争电影里的镜头。”

“这可不是从电影里看来的，这是打仗时学来的。以前我们在歼灭土匪的时候，前线老兵教给我这一套。侦察兵常常玩这套把戏。可是，我们这位’有伤疤的人‘好像也在部队呆过，根本不上钩。白打了我三枪，就逃之夭夭了。”

“也许他的子弹打光了吧？子弹可不好搞，商店里没有卖的。”

“我看，他有的是子弹。如果他缺那玩意，作案的时候，能不开枪就不开枪了。昨天他之所以没有继续向我开枪，纯粹是因为太谨慎了。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等着他去。可是，他终究还是打上了我的左臂。假如他向右偏三十厘米，我可以去见刘芳了，从她嘴里查出罪犯是谁。不过，目前不行，极乐世界没去成。”

“您去过医生那里了吗？”

“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占用医生的时间，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在流行感冒多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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