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文 忘纠缠_且听风雨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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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文 忘纠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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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人家叫我“纠然”。可是一直没有人敢这样叫我。这样叫我的人都会被我牵绊,不得脱身。

有很多爱我的人都这样叫我,他们都死了。

我叫木月纠。

风冽是个让人感觉模糊的男人,可是你看他一眼就会忘不了。他就像他住的那个氤水轩一样,模糊犹如雾霭溟。

他是唯一一个叫我纠然还不死的男人,因为他不爱我。

我喜欢他用无情而温柔的声音叫我。

纠然。

我一直想找到一个爱我的人。找了二十六年亦没有找到。我成了愈发情致妩媚的女子。终日赤足坐在画舫里弹我的乌木琵琶。

木月纠是绝美又绝情的女子。秦淮上的人里有这样的声音。

我只是微扬下巴微笑。我不会伤害秦淮河上的人。因为这儿不是我的地。

时与地都似不变。我认识风冽已有七年。我见他八面。

他让我在每年的随便一个新月去找他。那晚没有月亮。他说我的白皙面容如月。

我们煮酒、吟诗、舞剑、听琴.我陪他一夜。等到东方发白,我独自打桨回去。

一切风月事,忘纠缠。

我弹琴,吹箫,击鼓。大约都比弹琵琶好些。可是我却终日抱着乌黑的琵琶,随意抹。

因为我以为,怀抱琵琶的姿态,更加纠缠。

每日清晨起来梳妆,菱花镜里脸庞浮动,左眼的泪痣盈盈脉脉。我亦不由得觉得,镜中绾着松髻的女子很美。妖气灼灼。

秦淮河上的画舫其实就是妓船。只有我的绾木舫不是。经常会有隔壁画舫里的姑娘跳过船来,跟我借我制的淡紫色的胭脂。她们把它涂在眼角徒增妖冶。只有我把它淡淡的匀在脸上。

我是无所事事的女子。饮酒,唱曲,弹琵琶,制胭脂,绣青丝鞋。

时间依旧在纠纠缠缠中走过。直到那天夜晚,既望。风冽撑船来寻我。他说有一个地方要去,所以莫名的心伤。往日都有我陪他,自此不能了。

他想我从此停舟不前。

惊梦总在夜半。我猛然坐起,惟觉时之枕席。汗湿了罗枕,我却心安了。听人说,梦是反的。

我不知自己对风冽抱持着怎样的感情,他是我现今有的,不想失去的。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不是有人离散,而是有人到来。

我的朋友回来了。他叫御涔雪。(那个yu字实在打不出来==b)御就是大风,涔雪是阴霾的雪。他从关外来,带了一支冰钗给我。

他从汔沦山上回来。那样寒极的地方,他待了三个多月仍不见风霜之色。曾几何时我喜欢江南如玉的男子,清水雅然。我以为这就是江南了,纤细多情,温宛流转。后来我遇见了涔雪,是沉默坚忍的男子,峻眉下的眼,是雪花初融的温柔色殊。他是冷淡的男人,我一度以为他很冷漠。

第一次见他已经是十一年前的寒夜我掌灯坐在窗前,风吹进来衣袂猎猎作响。涔雪就在大风中进来了。他是一场风雪。

他是惊讶的。男人们自然以为秦淮河上的舫船会有莺歌燕语和美酒佳肴。所以他立在我门口,顿住。

在我,也只能笑着请他进来喝杯热酒。在这样的风雪夜。

我就知道了他是一个浪客。之所以当浪客,是因为不知道该去哪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笑了。我们总是对着有些相似的人微笑。

涔雪是我的朋友,后来他还是会到处流浪,那是他的生活。不过我希望有一天他结束了这样无边的流浪,就会回到这绾木舫里,陪我沽酒。

御涔雪是自在逍遥的男子,在一些人不去的境地流连。偶尔他回到我这里,总会带着礼物。小块的昆仑寒玉,楼兰的旖靡香料,魑魅谷的哭夜蝶,还有这次,极北之地的不化的寒冰钗。

这是他给的报酬。起初他是这样告诉我。后来我们成了朋友,这就成了最简单的馈赠。

我喜欢和男人说话。我跟他们喝酒论剑,谈笑风生。

我只有一位女友。她叫水溟若,一身月白纱清白无垢。

每一年只有她陪我最多。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船上一整个春天。

今年她没有来。我看这对面船上的姑娘把篙子击在水面上,水花弥散。我在想,出了什么事。

我猜测这个春天她大概不会来了,却还是一直等了下去。等待于我,已是最习惯的。

六月中旬,溟若来了。秦淮河上开起各色的荷花。我喜欢荷花。我知道荷花还有个名字叫“莲”。我喜欢这个名字所散发出来的清雅妩媚。

溟若眉间就有一颗莲状的印痕,水色清灼。那是我最爱的一朵。

她看了看我,不笑。我一向以为像她这样清淡的女子,笑起来一定比我更美。可是我一直没有见过她的笑。

我对她的东西,其实知之甚少。

不过她依然是我的好友。

她来跟我说,请我去逝水轩。看看她的家。看莲花。

明月里

洞箫吹散

雨夜汀萍

胡家女

弹支箜篌不成曲

浮生里

许多繁华开尽

慢低头,手中花蕊撕去

落红成阵鲤鱼啄取

纷繁里

谁家素手

楫开兰舟

那是我和溟若以前常唱的,兰舟野渡,弹箜篌。是一种扬剑断水的快意。

是秦淮河上的生活。我曾满意于这样的闲散,只是我,毕竟仍是绾木宫的宫主。我有必做的事。

风列跟我说,你最好离开绾木宫,那不是你该在的地方。你总以为秦淮不是你的地,其实绾木才不是。别把自己陷进去,没了你的缱绻风流。

涔雪不说话喝酒。等到酒喝尽了,他说,“我要去扶桑了,等回来,喝你的茶吧。”

我就笑了。

停在逝水轩。

溟若站在我身前,一身月白衣裳摇动缓慢。我盘膝坐下怀抱琵琶絮弹,长秦淮歌女惯唱的情歌。歌里说的是一个女人,每天站在窗前看走过的男人,找不到熟悉的脸。

因为时间已经久到,她都不记得了。

我觉得这是一首关于遗忘的歌,不是情歌。因为我也是遗忘了很多的人。那些走过的人,一如汩汩的流水,不停。

我觉得溟若的背影比往日寂寞。

为什么,我不知道;亦不该知道。

当脚踏上土地的时候有一种异常执着笃定的灼烫,我很久不曾踏在地上了。我赤着脚,唾液着宽大的袍角,上面精致的牡丹浮动。

洛水边,逝水轩。

这个地方不大,但是有个很大的荷池。呼吸之间会有花香和着潮湿的水气仔细氤氲。

我知道这是溟若练功的地方,茕湫。我不知道原来她会带我到逝水轩的禁地来。还有两个人也在。

那可不是容易见到的人。不过我倒并不陌生。这一男一女,男的清俊无俦,女的妖冶媚生。他们不是一起的。风殇阁主陶然。魑魅谷主左鸢。

陶然就站在池中一片荷叶上,对我微笑,叫我,“木宫主。”

我也笑,我说,“这个称呼不好听,我喜欢人家叫我纠然,陶然。”

他深深地看我,笑意愈浓,“木月纠,纠然。木月纠缠。好,纠然。”

“月纠。”

我听到有另一个人在叫我,不用回头亦知道是谁。只有左鸢会这样叫我。那声音总是软软地,忧愁地在我耳边回响。我很久不见她了。三年前我还会请她到我的船上,做珂鱼给她吃。后来她就不来了。

我应声转头,看见左鸢站在汉白玉栏杆边上,用右肘轻轻托住身子,她无论站或坐,总是柔若无骨。

陶然,水溟若,左鸢。还有我,木月纠。

这样的四个人在一起看莲花的光景并不多见。

可是我们似乎真的,就只是看花而已。

我亦找了一片极大的荷花随意坐下来。叶子碧绿,手指抚上去,块状的纹清晰细腻。我的轻功绝比不上陶然,只是莲喜欢我。

溟若长身而立,手里一支洞箫吹得极低。我坐在叶子上抱着琵琶和着音。陶然也学我坐下,呼吸绵长,时不时闭一下眼。只有左鸢看着花,听着曲,偶尔咯咯娇笑。

安静得仿佛停滞。

一曲未终。我停了手。溟若手指微动,也就停住了。我微微叹了口气,转向左鸢笑,“我听说,你这两年过的很好?”

“嗯,不过很久不吃珂鱼了。”左鸢这样笑着回答我。那样的眼神很像一位谷主,淡漠,干练。我知道这样的我们所有的无的,一切的忧伤。自己选的。

“鸢,你知道珂鱼要怎么样做吗?把洞庭湖底的鲤鱼抓上来,活着剥掉鱼鳞,再掏空内脏。一定要快,鱼在放进羊羔煮的汤里时还是活的。若是慢了,鱼死了,那就不叫珂鱼了。”

“做珂鱼没有人比你做得好啊,月纠。因为你有一双很快的手。又足够无情。”左鸢的笑声一直都很柔软,绵一般的舒服。

“大家都无情啊,是不是,陶然?”溟若接了口,我又低低地叹了口气,拨了一下琴弦。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是甘心做一个无情的人的。只是受不了明知我不无情还说我无情的人。

左鸢就是这样的人。我莫可奈何。

我不想死。我还准备要回去见风冽,戴上涔雪捎来的冰钗,淘胭脂给画舫里巧笑倩兮的姑娘。

所以我不能惹她生气。现在的我没办法挡住她三招。三年前,我自己废了武功。

我不是医者,却喜欢医人。这也许是我最失败的一点。

十二月初七,大风雪,不宜会客出行。我一个人坐在暖衾里,作了一个决定。终此一生,再不医人。那一年,一个人死了。

我也死了。

我一点也不怕死。也许是作为木月纠,我见过太多的死亡。

只是我从未想过去为谁死。所以绾木宫富丽堂皇的木月纠离开了竹海,成了秦淮明月下远远伴奏的乐师。

朋友是必不可少的。我从小就这样认为。所以我曾经走过很多山水,认识过很多的人。到最后的最后,我也舍不了他们。

即使是喜欢寂寞,也想要有人一起。所以我又错了。

因为朋友都是一样的。这个来了,那个也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像掉进酒杯里的明月,酒喝完的时候,就出来了。

左鸢来了,这次我不想逃。

脑心突然一凉,珠子大的雨粒坠下。我们只好转回去,进了内室。

说是内室,其实不过是个纤巧阁子,窗外烟柳如雾,和着雨而动,不自觉地有了些仙意。

阁子外有块光洁的青石,上面用狂乱的草书写着“绿绦”二字,颇有些飘摇之态,仿佛用手即能拂去。

我不禁笑了,转头对溟若,“都多久了,这两个字还在。也不过是我一句玩话。”

她点头,“忘了,就一直没动。”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当初是我念出了这句诗,霏霜就用剑在这石头上写下这两个字。如今人没了,石头上的字还留着。

剑寂人去石还冷,花红柳绿总无情。

总是进了阁子。我仍是坐在最窗边,合起纱窗听雨声碎玉,“大珠小珠落玉盘,大约就是这样了。我是弹不出秣陵女的琵琶的,因为情少。”

“呵呵,情少,大约是因为不敢多情吧,”左鸢斜靠在我边上,手里捏着茶盅,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茶却很稳,半滴也没有洒出来,她如今冷静的很,我看得出,“多情啊――是会害死人的。”

还是溟若接的口,她自进来就一直站在门边,慢慢地拨香炉里的灰,又添了块香进去,因此一直没有理会我们,这时她泠然开口,“多情人必是伤心人,至于是不是害了人,也只有她可以明白了,我们旁的人,何故多事?岂不是更可厌?”

“嗯,那是因为我是无情人,最恨多情人。”

“我怎么看来看去都看到了三个多情女子啊,嗯?”

我以为陶然会一直坐在那里喝他的茶,他不是爱揽事上身的人,我的事也不会。可是他一开口,就摄住了三个人。我把窗子打开,雨水合着腥淡的湿气打在脸上,把胭脂洗的缱绻婉转。

我想起离开绾木宫的前一天,陶然跟我说,“纠然,你太过多情,是要吃苦的。更苦的是,你不愿承认自己多情。”

我现在明白了,多情又会骗人的女人,都很苦。我是,溟若是,左鸢是。

我低声的笑了,眉心微皱,眼角轻扬。陶然才是聪明人,我却以为他不懂。

我已经二十六了,我和风霏霜相识十一年。那时候我多小。

十五岁的年纪,读千家书,吟万首诗,奏天下曲,倾城貌。这似乎已是十五韶龄所有的极致了。且我亦是绾木宫的下任宫主,一挥袖,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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