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刚下飞机的季明苏顾不上手边散落的行李，冲进了外科病房。“明苏！你冷静点！”堂哥季明江拦住拼尽了全力要扑向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季永诺的明苏，将她拖到了门外。
“明苏，二叔已经进入昏迷了，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坚强点！”季明江抓住她的胳膊，大声说道。
“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爸爸！你放开我！”已经失控的明苏透过虚掩的门口，望着屋里呈现着半昏迷状态、但是仍在下意识望向这边的父亲失声痛哭，那一刻，也不知她纤弱的身子里从何而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竟将健壮的季明江推到了一边，冲到了季永诺的身旁。
“爸爸！你看看我，看看明苏，明苏回来了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明苏跪在地上，摇着他原本清矍此时却已插满了各种管子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凄惶的声音震动了季永诺的耳膜，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从喉间传出几声喀喀的声音，却丝毫也说不出话来。
明苏哭着抚上季永诺的脸庞，他也在哭，浑浊的眼球里不断地垂下成串的泪珠，一条条滴在明苏的手心里。明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父亲哭过，在她的心里，父亲是坚强的，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他的骨子里永远透着一股打不倒的硬朗，他是她的骄傲，是她的全部！
可是坚强的季永诺此刻却那么无助，那么孱弱，往日是他用坚硬的翅膀保护着明苏，眼下，反过来他却需要明苏用她纤瘦的肩膀来保护他……明苏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接受不了！
“明苏，医生找你。”季明江在身后说道。
外科办公室里，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望着季明苏，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父亲的伤势如果再医下去，根据我们院的医疗条件，最好的状态也就是变成植物人。病人伤势过重，已经伤及了心肺，肾破裂，并且还引发了肺炎，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可以放弃治疗，也可以选择转院，但是我也不瞒你，病人这样的情况，就算转大医院，也不会有什么起色的了……”
明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总之，回到了病房时，她已因支持不住而几近眩晕了。
“你打算怎么办？”季明江问坐在椅子上的人。
明苏怔了好久，才木然又坚定地说道：“我要转院！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医治下去！”
季明江吃了一惊：“可是这肯定会是一笔不小的钱……你确定，你能承受得起吗？”
“我爸的命总不能不要吧！”她站起来冲他大声说道。
当天晚上，救护车将季永诺送到了市内的第一人民医院，那天晚上下着大雪，雪花贴在车窗上，让人的心也随着外面的原野而变得白茫茫。
入院之后，季永诺就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每天只允许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而家属必须在陪护室里等候，以方便联络。
明苏一连守了五天五夜，光医药费就每天上万。转院的第二天，明苏打电话给做电器生意的伯父。“伯父，我想跟你借点钱……”伯父还没回话，话筒便到了伯母手里：“明苏啊，我们也知道你现在缺钱，可是你大哥刚刚才结婚，你伯父身体又不好，我们想帮你，也实在是没办法呀……”
“哦，那好，伯父伯母注意身……”
电话那头急匆匆地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音。明苏疲惫地靠在墙上，感觉全身像墙壁一样冰冷。
段若平是这座医院外科出名的大夫，他负责季永诺的医治。
段若平来找她时，那是第四天下午。
“医药费……已经欠了两万了，按规定，医院将停止供药，你看看，还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比如找亲戚借借看？”段若平揪着眉心，也很能体会她的难处。
明苏摇摇头，“没有了。亲戚们……都有自己的难处。”
段若平看着紧咬着下唇的她，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其实，会诊的结果早已经出来了，你父亲，最多也拖不过十天。或者你……”
明苏缓缓站起身，离开了长椅。段若平正欲离开时，她却又停下了脚步。
“停药吧，医生。”
第五天早上开始，停止供药，季明苏一整天就坐在季永诺床边，痴痴地凝望着他，要争取在这最后的一点点时间里，将他一笔笔刻画在自己脑海里。
她没有哭，至少，在最后那一刻来临之前，她都是平静地。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话，他也是那样目光痴痴地回望着她，眼中的泪水从来没有干过，明苏知道，他是担心她，舍不得她。
“爸爸，来世你再做我的爸爸，我也一定要做你的女儿。”
她轻抚着他的脸庞，他似乎听懂了，唇边忽然有了一抹迷离的笑意。她哭着笑道：“爸爸，明苏对不起你……是明苏放弃了治疗……明苏是个不孝的孩子……爸爸，来世再骂明苏，再责备明苏……”
季永诺忽然激动起来，护士赶紧上前拖开她，在病床前好一阵忙碌。一阵猛咳过后，他吐出了一口血痰，但脸上一直都有着一抹飘忽的笑，那样子，像是在向往着一个美好的世界，又像是得到了某种承诺之后的满足。
明苏仍然趴回原处，双手死死地紧握着他的手掌，惊惶地呼喊：“爸爸！你再看看我，再看一眼明苏！明苏不孝！爸爸！……爸爸！”
季永诺听见了她的呼唤，将头努力地转了过来，看着明苏，却又是一大串滚烫的眼泪，他的意识似乎有了片刻的清醒，只是接着，他“啊”了一声，张大了发白的口唇，看来想要说什么，可是拼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将那双万分不舍的目光，永久地定在了明苏身上。
“爸爸！爸――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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