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为什么不答应回学校去？你笨啊你，这么好的工作，不比你在外面那些资本家手下做苦力强啊？再说了，设计和画画这不一直都是你最想做的事吗？”

晚上，罗伊站在厨房门口，一边搅着鸡蛋一边凶巴巴地问。大约因为太气愤，手下的蛋液都差点溅了出来。

明苏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指着地板：“人家母鸡下个蛋多不容易，你可别便宜了它――”“你少跟我东拉西扯地，”罗伊擦了擦玻璃碗的边，又顺手拿了块抹布将地面擦干净，起身时丢了个白眼给她，“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答应？”

明苏望了望窗外，起身往书房里走去，半路上闷声丢下一句话：“我为什么不去，你还不知道吗？”

“你――”罗伊望着她的背影，先前兴师问罪的劲头瞬间被打压了下来。

“其实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因为林端才不肯回学校去的！因为那里有你们太多的回忆，你舍不得去触碰！……”

然而该听的那个人已经进房去了。就算是听到了她快速说出来的话，顶多也只是在门槛边留了个微僵了几秒的背影而已。

“可是坚强地扛起了父亲所有后事的你难道就放不下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吗？”罗伊不甘心地将最后一句话大声嚷了出来，震得人的心都有点晃悠悠地。

书房里。琉璃相架里的樱花树已经换成了一对相依为命二十余年的父女的照片，明苏伏案凝望了片刻，推开了玻璃窗，让凉风透过一尺来宽的缝隙吹了进来。

风很大，吹动了侧面墙上一幅风景油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有绿荫荫的垂柳，红粉粉的桃花，还有若隐若现的远山村居和扛着锄头的乡民。这幅画在季家书房里呆了至少二十年，季永诺在世的时候时常望着它出神，明苏从五岁起就懵懂地依样学样，到如今闭上眼睛都能背得出里面的任何一个景物了。

明苏起身将油画又挂放平整，看了看然后坐回书桌边，随手拿起了一本书。

“哎，”罗伊走过来，靠在门框上闪动着八卦的眸子望着屋里：“忘了跟你说了，傍晚你去超市的时候，有个电话找你，是个男的。”罗伊很有经验地停了停，静待主人公的反应。

只可惜明苏头没也抬。“什么事？什么人？”

“他说他姓段，叫段若平，找你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他没说。”罗伊趴在桌上，看着明苏有些微愕地抬起了头，接着问：“这人是谁？名字听起来一般般嘛！是哪里的桃花？开多久了？人怎么样？有没有林端帅？我听得出来他找不到你时好像感到有些失落哦……”

明苏受不了地将书合起来轻敲她的脑袋：“不是桃花也不是杏花，只是路边一朵被风一吹就飘散了的蒲公英花！”

“蒲公英？”罗伊贼笑。

明苏挑眉，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罗伊好没趣儿地耸了耸肩：“算了，我还是弄我的‘蛋花’去吧！”

今天是周末，所以晚餐比平时稍微晚一些。吃完饭已是八点钟，两人正准备收拾碗筷，门铃忽然响了，明苏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天，狐疑地开了门。“小姑姑……”明苏望着门外身着大衣的女人，一时有些愕然。

“明苏！”季如心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一把将她揽住。

明苏被她突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失措，于是微微动了下身子。“小姑姑，先进屋吧！”明苏将她让进了屋里，里面的罗伊早已替除下了大衣的她沏了壶热茶出来。

“明苏，姑姑实在太对不起你和你爸爸了！”季如心拿着纸巾印着眼眶说道，“说起来也真是不巧，二哥出事的时候，我和你小姑父正好去了北方乡下，得知这个噩耗后当天就想赶回来，可谁知却遇见了这场数十年都难得一遇的雪灾，赶不上火车，连飞机也停航了……明苏，你不要怪姑姑！”

明苏静静说道，“没事的姑姑，你不要放在心上。”

季如心停住哽咽，望着地面叹起了长气，“实在是太意外了，二哥那么好的人――老天真是不长眼！”她将手里揉皱的纸巾丢在茶几上，又另抽了一张。干燥的纸团被门缝里透进来的风一吹，很容易就落到了地上。

明苏弯腰捡起纸团丢入垃圾桶，平静地坐直了身子。罗伊走出来，微笑着问季如心：“小姑怎么这么晚才到？海宁市到这里应该一个小时车程足够了。”

“哦，我下午已经到了，可是你们不在，明苏的手机又打不通，我就去街角的商场里转了一圈。”季如心有些不自然地说。罗伊望了望又点起了烟的明苏，而后客气地笑道：“那小姑今晚就住下了！你们先聊着啊，吃些水果，我去收拾房间去！”

“不了！小罗，我只是，只是来找明苏说点事情，等一下就走了！”季如心慌忙拉住罗伊，眼望着明苏说道。罗伊诧异了一下，笑了笑进了房间，把客厅让了出来。

“明苏，姑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求你。”季如心有些吞吞吐吐，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什么事，姑姑？”明苏浅呷了一口清茶。

“我们的房子要拆迁了，我和你姑父商量了一下，想在市区买一套大点的房子，现在看中了一套，可是还缺十万块钱，我想……”季如心望着蓦地静止住了全身动作的明苏，也顿了顿，方把话说完：“我想，你爸爸过世后不是还有八万块钱的保险金嘛，你现在一个人过日子，房子也有了，又不等钱急用，再说你男朋友家做大生意，有的是钱，所以能不能把那笔钱先借给我，姑姑替你收着，等你结婚了或者过几年你有急用时，我再还给你……”

窗外的风好像刮得更大了，吹得落地玻璃窗砰砰作响，让人一听，便觉得这初春也像隆冬般刺骨地寒冷，让人直想缩回一片漆黑的被窝里去。明苏低头抱紧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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