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当兵的没这个权利。忍着吧,不信这儿还能饿死人,社会主义不是最讲人道的吗?我还听说这里每顿四两窝头呢。
班长见我没有动静,紧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便拉上窗扇走了。他的心里肯定很难受,兴许还没着没落的,估计嫖客谈好了价钱,妓女说大姨妈来了,就是这种滋味。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我翻来覆去确实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考虑明天怎么对付老李吧。妈的,弄个三千两千的还能判我几年?当官儿的成千上万的捞,不也没事儿嘛!咬住牙,稳住架儿,死活不承认……不行咱就给他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突然成熟起来,脑子里仿佛在长着青春痘,噼啪作响。
“卖羊肉来——”隔壁老羊肉又吆喝了一声,这叫卖声真他妈地道!我刚想应声买几斤羊肉照顾照顾他的买卖,这厮又扯着嗓子唱上了:“我是一个即墨县的到处流浪者,冲破了各种困难我走到了幸福来,掏皮子我蹬大轮我学会了滚大个,有一次我掏皮子被人捉住了哇,戴上了一手锁我坐上了吉普车!告别了朋友们我来到了看守所,一天四个菜啤酒管够喝呀,吃喝玩乐多么快活,嘿!多么快活!”
嘿!敢情老家伙唱得真不赖!后来每当听臧天朔的歌,我都要在心里骂一声:操!俺肉哥要是还活着,哪有你当的歌星?你只配在他后面咿咿呀呀地伴唱!歇菜吧你。咣当!隔壁的大门猛地打开了。
“马三章!你给我滚出来!奶奶的不信我就治不了个你?!”是白毛管理员的声音。嘿嘿,老羊肉这把算是摊上了。我连忙爬起来,凑到上面的小窗往外看,见一位瘦瘦的中年汉子反扣着铐子,被白毛推着往走廊那头走去。看来这位老哥就是老羊肉了,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我的心头蓦然一热:“大哥,谢谢你的毯子!”扑!额头上重重地挨了个一指禅。疼得我倒退了两步,把头抵在墙上,眼泪扑簌簌往下直掉……又是瓢把儿哥哥呀,哥哥你真亲我!幸亏我闪得快,不然死后要去找瞎子阿柄做伴儿了。
“管理员!管理员!”我忽然来了勇气,忽地拉开了下面的大窗,“管理员,我有话说!”
“咋呼什么?咋呼什么?”班长咚咚地跑过来,我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伙计,咋呼啥呢?叫梁所,梁所!知道吗?管理员是你这种渣子叫的吗?”班长蹲下身来,从大窗口看着我,“伙计,你给我听好了,梁所来了不准胡说八道,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我的亲哥哥。”他以为我要告状呢,不会的,哥俩闹着玩儿我还能当真?我是饿草鸡了啊。
“什么事儿?”梁所打开小窗问。
“梁所,能不能给弄点饭吃?”
“唔,没吃饭啊……天快亮了,一会就开饭了,再等会儿吧。”
“那我就再等会儿,”我咽了一口唾沫:“梁所,你看我还没有铺盖呢……”
“明天你妈就托人给你送来了,我打了电话!”梁所用手狠狠地点着窗口上面的一块铁皮,“我再警告你一遍,这里面不准乱说乱动!尤其是不准大声唱歌!”
谁乱说了?你徒弟引诱我讲黄色笑话给他听,我立场坚定,一口给回绝了呢……我哪会唱歌?会唱歌的那是李谷一!搁现在就不单是李谷一了,有红豆、毛宁、杨玉莹、董文华、宋什么英……打住!这些您就当我没说。梁所走了,班长把大拇指顺小窗口伸进来,冲我用力地晃了两晃,那意思是说我不是甫志高,没告发他。他很清楚自己违反了“监规纪律”呢……我装做没有看见,围着毯子颓然躺在了地板上,头顶上的天花板悠悠地转着。
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轻得就像一粒灰尘。
苍白的回忆不知疲倦地从我的脑海流过,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茫然地期待明天的来临。
扑通!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在我的脸上,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哦,天这是亮了呢。我忽地爬起来,后窗射进了金色的阳光,天是瓦蓝瓦蓝的。我清楚地知道,此刻的我远离人群,孤独地漂浮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谁打我?我倒头看了看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这东西黑糊糊的,模样有点象一根极粗的屎橛子。拿起来仔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个黑面馒头。
“把碗伸过来!”门下面的大窗敞开了,一只黑糊糊的勺子伸了进来,勺子下面吧嗒吧嗒滴着白汤,象极了a片里男主角爽歪脸以后流出的那玩意儿。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面粉制成的稀饭在这里有一个相当壮阳的名字——老虎熊。管他什么熊呢,有粮食味就好!这是开饭了啊。
“人呢?”一个声音在催促,“快点儿,碗!”
“来了来了!”我连忙爬过去,冲送饭的老头陪个笑脸,“大叔,我还没碗呢。”
“刚来的?”老头把勺子抽了回去,“这碗饭就先免了吧。记着,一会儿跟所长要吃饭家伙。”
“别别,大叔……”说这话时,人已经没影儿了。
我掰开屎橛子,一股浓烈的猫屁股味顿时弥漫开来。唉……忍忍吧,吃这种东西对不住咱这肚子。想顺后窗扔出去又没舍得,随手把屎橛子掖在了毯子下面……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扔掉,说不定以后还得靠他充饥呢,没来之前不是听说饿急了霉窝头也能吃出蛋糕味儿来吗?先喝口水顶顶吧,兴许中午有好的吃呢。
“所长!”我这次学乖了,这里不能随便乱叫唤,“所长!报告所长!”
“吆喝什么呐!”一位班长踱了过来。哦,不是瓢把儿了,可能俺哥交班了。这位班长长得很好玩儿,现在想起来,这张脸象《刘老根》上面的那个药匣子。可额头就没人家药匣子那么壮观了,帽檐里头好象没有什么支撑物,帽子时不时地往脸上出溜。他往上推帽檐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使不得,使不得!哥哥,千万别给我敬礼,我不管信贷了。
“哥……”我这一声哥叫得象个叩见娘娘的太监,估计李莲英听了都要吃醋,“哥……”
“别跟我套近乎!什么事?”班长不是贵妃娘娘,班长是革命战士。
“水,我要喝水。”的确,这声音我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药匣子他弟弟人还不错,走到值班室里摸起了电话。一会儿,来了一位长相英俊的警察,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这里专管内务的管理员,姓刘。昨晚的白毛梁所是这里的头儿,不过凡是穿警服的全称所长。梁所雅号烟袋锅,据说他烟袋锅的威力比电棍有过之而无不及,与老羊肉的歌,瓢把儿班长的一指禅并称看守所“三绝”。刘所手里拿着一只大号的茶缸子,看来这就是饭碗兼喝水用具了。
“你昨天来的?”刘所长边顺大窗递着茶缸边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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