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何平是怕自己睡着后，宫本给遛了。宫本是怕自己万一睡着后，何平跑过来偷袭自己。就这样，两人都瞪大着双眼，硬是一直没有合眼。

石洞中没有阳光，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何平实在是饿得前胸都快贴后背了，才不得不跑出了山洞，想弄点吃的，出来一看才知道，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难怪会这么饿。

捣鼓了半天，何平终于在山洞附近挖到了几个野生的地瓜，本来有只兔子刚好路过的，可惜他的枪法实在是惨不能睹，开了两枪硬是连一根兔毛都没有碰到，为了节约子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肥嫩嫩的兔子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看来咱只有吃地瓜的命。何平自嘲着拎着地瓜进了山洞。刚一进石洞，何平就看见宫本瘸着腿，拿着把太刀在水潭旁边走来走去，不时的用到刺向水里。

该不是昨天被吓傻了吧，何平心里嘀咕着，手上却不怠慢，轻轻放下了地瓜，蹑手蹑脚着缓缓向水潭靠近。

突然，一阵欢呼传来，何平心里一惊，赶忙趴在地上，端着枪，做好射击准备。可接下来半天不见了动静，何平怕是个圈套，也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继续呆趴着不动。正当他有点不耐烦时，对面终于有了声响，不过不是枪声，而是歌声。

何平疑惑地爬了起来，远远看到宫本已回到了他藏身的地方，低着头，边唱还边吃着什么东西。

“狗日的，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何平低声咒骂着，起身退了回来。

恰好这时，宫本也看到了何平，只见他拿起了手中的食物，站了起来，对着何平唱着叫着，还不断摇晃手里的食物。

何平听不懂宫本在叫什么，却看清了他手里的食物，原来是条鱼。

难怪这狗日的这么兴奋，看来是饿不死他了。何平心里有点惋惜，却并不丧气，既然饿不死他，那就困死他。

何平回到自己藏身的地方，拿起地瓜狠狠啃了起来，看他的模样，仿佛啃得不是地瓜，倒像啃的是宫本这丫的。可是他越吃越没味，本来香甜的地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突然，他心里一动，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地瓜，悄悄地潜到水潭边，舒舒服服地放了一通水。待回到藏身处再拿起地瓜啃时，味道比刚才好多了。

“狗日的，我让你吃，让你吃个够。”何平心里暗道，想到得意处，不由笑出声来。

“咦？”正啃得高兴，何平忽然呆住了，他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对啊，我自己干嘛不去抓鱼？”一转念，想到刚才自己在水里放的料，苦笑着搓了搓自己的鼻子，这回真个是自作自受，抬起石头扎自己的脚了。

接下来的几天，何平还是每天出去挖他的地瓜，偶尔也会换换花样，比如野果，野根茎什么的，再怎么换也还是绿色食品。

宫本还是每天都在吃鱼，不过他发现，这两天吃的鱼居然还有点淡淡的咸味，虽然说也有点淡淡的臊味，但这也足够让他兴奋了，有味比没味的好。

看着别人吃鱼，自己却在啃地瓜，何平心里总不是个滋味，于是每当趁着宫本来水潭刺鱼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骚扰，只要宫本站起来就开枪射击，等宫本趴着还击时，他又低头不动，然后就此循环，虽说从没打中过，但看到对方手忙脚乱，怒不可遏的样子，何平觉得心里也舒坦多了。

后来宫本也学聪明了，每次都等何平去洞外找食物时，才去抓鱼，他当然也想过趁这个机会逃跑，但一来他的伤没好，二来他也怕这是何平的诡计，故意诱他上钩。

时间就在两人这样打打停停，吃鱼啃瓜的日子中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何平发现自己只剩下一颗子弹了，而宫本早在几天前就没开枪还击了，估计也没剩几颗了。

“看来只有去抓鱼了，想来那味道应该早就没了，再说就算有那味，那也是自己的。”何平心里自我安慰着，没办法，自己子弹没了，若是宫本趁自己出去拼死冲出来，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现在只得是硬着头皮去抓鱼来吃了。

以前看着宫本每天都在抓鱼，何平还以为只是个力气活，没想他一上手才知道，这绝对是个技术活，好在宫本也算老实，没有捣乱，何平这才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才用刺刀刺中了一条。

何平心满意足地回答自己的窝，抽出了些当床用的干草和枯枝，引燃后，用刺刀穿着鱼，慢慢烤了起来，没过多久，一阵扑鼻的香味散发了出来。

宫本闻着那好些天不曾闻到的烤鱼味，忍不住对着空气狠狠吸了口气，然后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生鱼片，同时心里也隐隐担忧起来，他腿的伤已经好了，可枪里也只剩一颗子弹了，要是何平在这个时候拼了命冲过来，他可不敢保证自己可以一枪毙敌，所以他刚才看到了何平在抓鱼也没有去骚扰，生怕是激怒了何平，可是一想到自己可能就这样被困在这一辈子，宫本不禁悲从中来，轻轻唱起了自己家乡的歌谣。

何平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顾不得鱼还是半熟，就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啃着啃着，突然听到对面又传来了歌声，他不由大怒，心里想道：“我吃烤鱼都没得意，你狗日的吃了生鱼还唱歌助兴。”当下也不急着吃鱼了，用袖子把嘴一擦，吸了口气，朝着对面放开嗓门吼道：“辽远的青山无际—重又一重。”

“健美的马蔺姑娘哎”

“莲步轻如风莲步轻如风。”

“这一高岗唱到那方的一个山峰。”

“采得那花儿绿叶衬嫩红绿叶衬嫩红。”

“清澈的溪流不停日日又夜夜。”

就这样，两个不同民族的人各自唱着自己的情歌，一首愤怒的情歌，一首悲伤的情歌，在这石洞中交汇一起，时而合二为一，时而一分为二，虽不是天籁之音，但也宛转悠扬，有着别样的曲调，让人忍不住为之倾听。可惜两个当事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有发现其中异样。

这就像黄河绝堤，一发不可收拾。从那天起，每当两人吃鱼时，都要扯起嗓门来首歌，只是渐渐的，两人不止在唱歌，而是在互相交流，何平能从宫本的歌声中听出对他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宫本也听出何平歌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以及对亲人逝去的无奈。

何平是一个厚道的年轻人，他相信宫本所表达的歉意是真诚的，但他更是一个守信重诺的人，大山村的仇一定要报，翠娟的仇一定要报，没有什么可以动摇这个信念，更没有人可以动摇这个信念。

于是，终于有一天，正唱着山歌的何平听到一声枪响，他本能的扑倒在地，可半天不见动静，他疑惑地站了起来，发现对面的歌声也停了，远远望去，只见一人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何平也不敢走过去，他怕是陷阱。

一天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

二天过去了，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第三天，何平终于拿起枪，决定去看个究竟。

宫本自杀了。何平看着地上的尸体，良久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放下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股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两眼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是哭自己终于大仇得报还是别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心乱如麻。

“狗日的，你终于死了。”何平喃喃地道，不知他是庆幸还是感叹。

之后，何平还在墙上发现了六个歪歪斜斜的中文字：“对不起中国人。”

“我代表翠娟，老爹，大牛接受你的道歉，代表大山村所有村民接受你的道歉。”何平在心里默默地道，却仍没有说是否原谅他。

有些事，用心记也记不住；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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