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宜人，和风淡荡，远处的群山变得苍绿了，地上小草也悄悄地钻出地面，慵懒地晒着阳光。周围的树木也抽出新的枝条，长出了新芽，一切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春天是生命的复苏,心灵的悸动。

何平再一次走出山洞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原来已经是春天了，不知不觉，我在山洞里都呆了半年了。”何平看着周围鸟语花香，一片生机，不由感叹道。

何平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念想给抛弃出脑外，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地向大山村的方向走去，他要回大山村，他要告诉翠娟和乡亲们，他报仇了。

来的时候，走了三天，可回去的时候，只几个小时不到，何平就已经回到了大山村，回到了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子。

站在杂草横生的小山包前，何平在木牌上刻上了大牛的名字。木牌上整整八十个名字，山包下躺着整整七十九条人命，大牛更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要是没有去年秋天发生的事，现在大家都应该在忙着农活，翠娟也应该忙着喂养小鸡了，自己答应过她，来年春天给她买些小鸡来养。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了。

“翠娟，老爹，大牛，乡亲们，我来看你们了，我杀了那些狗日的，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可以安息了。”何平跪在山包前，喃喃自语，语气中没有半点喜悦，有的只是忧伤。报了仇又如何，难道死了的人可以活过来吗？

“那天追出去没多远就找到了他们，后来跟着两个离队的日本兵，用水壶为饵，埋了手雷，炸死了他们。然后……”

“……”

“后来，那日本兵头子自杀了，死前也向你们道歉了。”何平对着山包，轻轻述说着这半年来的经历，就像乡亲们就坐在对面一样，说到日本兵死时笑，说到大牛死时悲，说到最后那日本头子死时，却有些淡淡的惆怅。讲完之后，何平就出神地坐在那里，回忆和乡亲们一起有说有笑的日子，回忆和翠娟一起有苦有甜的生活，想到开心时大笑，想到伤心时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何平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了。他慢慢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木牌上那八十个名字，像是要把他们一个个刻在心中。

“翠娟，老爹，乡亲们，我要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的。”如同出门时对亲人的叮嘱，何平笑着说完，才转身离开。可是他走的方向不是去镇子的方向，而是回山洞的方向。

天下是够大，可何平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到哪都是一样，更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恩怨。何平是个很知足的人，他的要求很简单，能高兴地活着就够了，他向往的是平淡的生活，不喜欢过打打杀杀的日子，所以他选择回到深山，回到那个山洞，那里没有尘世的喧闹，没有恩怨。

于是，何平又回到了那个山洞，又开始打鱼，开始挖地瓜，开始用枪当标枪使，去抓兔子，开始挖陷阱，设诱饵去捕野猪。这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万物为食，以山泉为饮，没有太阳的日出日落，不在乎月儿的阴晴圆缺，这才是自然的生活，是何平向往的生活。

如果真是这样下去，何平会简单的过完这一生，没有争斗，没有恩怨，平淡到老死。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的生活发生了些改变，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这天，何平正在呼呼大睡，忽然，他闻到一阵诱人的清香，睁开眼来一看，地上正放一只烤好的野兔，大喜，捧起来狠狠咬了一口。

“哎呀……”

何平捂着手臂，惨呼着跳了起来，待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这才恍然原来是个梦。

摸了摸被自己咬疼的手臂，看着上面清晰可见的牙印，何平懊恼着想，下次一定要去弄只烤全兔来解恨，要不太对不起自己这手了。接着，他又认真地想好了抓野兔的详细计划，这才勉强作罢。

他正想接着睡，没想，又是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何平先是捏了把大腿，确定不是梦，这才满脸疑惑的循着香气找去，绕了半天，他才在山洞中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香气的来源。

看着石壁中突出的冰帘上那一滴似落未落，晶莹剔透的乳白色液体，何平想不到刚才那香味居然是它发出的，山洞中的冰帘到处都是，有的从洞顶向下延伸了十几米，可也没见过像这个冰帘一样，居然有这么香的东西流出来。

香味越来越浓，让人不由食指大动，何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垂涎三尺着想道：“这么香的东西应该没毒吧，就算有，就这么一点应该也毒不死人。”

好像给自己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何平不在迟疑，凑过头去，狠狠吸了一口，就像小时候喝过的羊奶一样，满口香甜，软嫩滑爽。吞下去后，何平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巴，只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可惜就是太少了，一口就喝完了。

还没吃过瘾的何平正想在附近找找还有没有，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痛，何平想也没想，立刻抱着肚子，飞奔到洞外解决人生大事去了，这是吃坏了肚子的征兆，他早已习以为常。

何平捂着鼻子跑回了洞口，自朝道：“越是美好的东西，果然越是碰不得。”他暗自决定，以后再美的东西也不乱碰，再香的东西也不乱吃。可惜，他悔悟的晚了，又是一阵腹痛袭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拉了多少趟了。

何平蹲在草丛里，鼻孔塞满了树叶，两腿虚脱得打颤，周围臭气弥漫，他对着天，屁股朝地，慎重而庄严地发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就算发誓也于事无补，何平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腹泻得快虚脱后，接下来，他又感到自己的骨头无一不痛，全身上下无一不痒，用手挠也于事无补，这痛是痛在骨髓，这痒是痒在神经，如同火烧针刺一般，却又找不到烧在哪刺在哪。

何平不停地用头撞着石壁，希望自己昏过去算了，可是却越撞越清醒，就这样，他不知在这犹如炼狱般的痛苦中挣扎了多久之后，才终于如愿以偿地痛昏了过去。

如果这时何平还清醒着就会发现，他的身体如同鲸鱼吸水似的正吸收些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光线，这些光线是来自整个大山的元气，在古时候称之为灵气的东西。

这些光线好似水归大海般在何平体内汇聚成团，然后又渗入到他的骨头，血液，全身各处，就好像修理工一样，不停地修补，改造，巩固，加强。远远望去，何平就如一个发着微光的灯泡，还是电压不稳的那种，一闪一暗。

慢慢的，吸入的光线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直到完全消失。

何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体不但不痛了，也不痒，反而感觉还挺好的，好在哪一时倒还说不清。他不由使劲掐了自己大腿，发觉还有感觉，这才放下心来。

他正想着去找点东西慰劳下自己，突然间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刚才掐自己的时候，感觉是有，可居然不痛。

我不会死了吧，想到这，何平不由触电般跳了起来，却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嗖”地一下跳到了离地面十几米的空中，又在惨叫中落地。他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摸了摸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何平垂头丧气地瘫坐倒在地上，他想不到，只是随便吃了口那不知名的液体，居然把自己给吃死了，这也太倒霉了吧。他不想相信，于是发疯般跑出了山洞，爬上最高的树，然后，跳下，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生龙活虎地站在那，只是惊飞了树上的两只缠绵的鸟儿。他又跑到那陡立的山坡上跳下，然后没事，最后跑到附近高上百米的悬崖上跳下，该有的都有，只是地面上多了个人形的浅坑。

这都没事。何平认命似的坐倒在地上，开始相信自己可能真是死了的事实。他呆呆地望着地上蚂蚁把幼虫放在自己的阴影下，心里乱作一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死就死了吧，反正也报了仇了，不晓得翠娟，老爹他们还在不在了？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呢？”何平想了许久，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咦？”思索间，何平突然惊呼了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在阳光下有影子。然后，他在原地转了十几个圈后，终于得出个结论，原来自己没死。

不过既然没死，那新的问题又浮现出来，为什么自己跳不死？何平对这倒没有去深究，只是把这现象推给了他乱吃的乳液。

生命是美好的，只要活着，什么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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