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主厨李师父的小学徒，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师兄打过招呼之后，九歌带着正在长身体的小包出了门。两人停在一家供应酒菜的馄饨店门前，器具清洁，东西也算精致。相府里面的食材都用光了，作出的炒饭除了离香的，又被横空出世的小少年吃了个干干净净，两个人要想按时吃上晚饭，只有出来下馆子了。

馄饨店是个半大的饭馆，上下两层，饭点买酒菜馄饨，平时供应茶点，兼管住宿。不大的地方，整齐的摆着没有上漆的木桌木椅，却被收拾得干净平滑，50坪的门脸座80号人绰绰有余。上面是雅间，屋后是客房。虽然半年不来，可算起来，比之前规模大了不少。

被伙计招呼着在雅间坐下，要了能立刻上桌的茶卤竹笋和小米粥，九歌就叫了清炒芥菜，醋烧蘑菇和一小盘粉蒸猪皮。算了算热量，差不多够了，一人一大碗小馄饨。

正在帮小包擦勺子，就听到楼下一阵喧哗，九歌瞄了瞄楼下，伙计正在跟一位身穿绸缎的老人说话。不一会儿，伙计噔噔噔地跑上楼来，笑容满面地说：“客官，下面一位爷想坐雅间吃饭，可您是最后一位，楼下这位是个熟客，想跟您讨这个雅间，要是您答应的话，这顿饭全当他请了。”

九歌怕小包被人欺负，自己虽然男装，毕竟是个女孩子，以前看过的书里，饭店是调戏打架拐卖事件多发地带，出于安全，实在不想离开雅间，一听楼下的老人是熟客，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们人都不多，我们两个人，他就一个人，又都不愿意在楼下吃，你跟商量一下，让我们拼个桌吃饭可好？”伙计下楼去了，那位老人听说之后，眉毛一挑，往楼上看，见到九歌在看他，冲她点了点头，就上了楼，进来坐下。

一时间雅间里非常宁静，九歌要的粥菜很快上来了，刚把竹笋放进嘴里，小包就闭上了眼睛，陶醉了半天，茶香的卤汁的醇厚滋味渗进了竹笋独特的草木香气中，炒芥菜虽然油水不大，可难得的是时令正好，异常肥美香甜，绿豆小米的香气让闻了一天油烟的九歌胃口大开，粉蒸猪皮就更不用说了，对于宰口猪就叫过年的时代来说，实在是稀有，加上蒸的火候正好，酥酥软软，入口即化，一下子就被饥饿的小包一口口吃得干干净净。

九歌一边喝粥，一边给小包添粥添菜，不住地劝小包吃慢点，把馄饨吹凉了喂给小包。

吃得正高兴，桌对面的老人说话了：“这位小哥，小老腹中饥饿，这碗馄饨可否先让与我。”

嘴里正含着粥的小九点点头，就把自己没动过的那碗馄饨端给了老人。老人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把勺子擦了又擦。第一只，咬开了馅吹了吹，剩下的一口一个吃得很快，看来确实饿了。虽然快，可动作文雅，没有丝毫人们狼吞虎咽时的粗鲁感。跟他一身俗气的锦袍很不相配。老人的脸色黑黄，又细又瘦，尖下巴上有一嘬黑毛。夹在稀疏的白色胡须里面很显眼。九歌看了叹气，3分的服饰打扮，10分的气质举止，0分的相貌。看来，人无完人哪！可是老人的气质实在是和蔼，是个难能的长者，很容易让人有亲近之心。

这时老人叫的菜上来了，店里自酿的高粱酒，红烧蹄，一小碗煮花生，一碟炒青菜，一碗鸡汤炖蘑菇。老人把蹄推给了九歌，“这个蹄我请了，好久没吃过那么好的馄饨了。”

一碗粥下肚，九歌的回答硬梆梆：“先生，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您这么客气，就轻看我们了。”

“小兄弟性子真烈，小老忙了一天，看见你们兄弟和睦，心里羡慕，那个蹄也是给你弟弟补身体的，没别的意思。”

“晚辈无以为谢。”

“不用不用，小老独子在外面当差，常年难见一面，时常想念，要是我们父子能像你们兄弟一般相伴相随，小老儿宁愿他当初不做这个官。”老人说的悲切。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先生。不过，小包年纪还小，每顿必有定数，您的美意，恐怕得下一顿才能品尝了。”

“那好办，”一旁早有伙计拿来几片干荷叶，把蹄包好束牢。

“小包，还不快谢谢先生。”

小包作揖谢了先生，拉拉九歌的衣袖：“娘，咱们走吧。”老者的身子歪了歪。

九歌乐了：“这个是我抱养的养子，病了一场之后就认我当了娘亲，我其实是个女子，我叫九歌。”

老者听了一惊：“小老儿萧规，这厢有礼。”

“那么萧先生，就此别过。”

两人刚走，楼下的几个小厮和伙计就上来了，伙计正收拾碟筷。老者问道：“刚才母子两人是哪里人氏，以前怎么没见过。”伙计乐了：“大人，街上常看见，说是在相府做事。好像，是厨娘。跟掌柜的有几分交情，听说好多菜色，当初她给出过主意。”

老者问小厮：“你们在相府见过一个叫九歌的厨娘么？”

其中一个答：“大人，小的表姐桃叶是相府里的，听她说起过一个怪事，一个女厨子和一个女护院，独住一个院子，好像还有一个孩子，怪异的紧，不晓得是不是她？”

九歌虽然还是脸色黑红，可是半年下来劳心劳力，瘦下来不少，下巴尖了，眼睛越发得大了。老者想想九歌的言谈举止，想想乖乖吃饭的小包的眉眼，怎么想怎么觉得眼熟。酒壶空了一半，眉毛皱得都合在了一起，心里还在不断琢磨：那个孩子，到底是谁呢？

忽然，斟酒的手停了下来，老者微微一笑，虽然相貌看比影视剧经典街上恶少的老年版，可是老者这一笑，真真的笑的春光灿烂、山花盛开。大手一挥：“回府。”

街上的人都看着这么一个场景，一个相貌俗气的锦衣老者步态优雅的走在前面，几个青衣小厮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座宅子，宅子上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太宰府。

九歌带着小包回到院子。就看到乐一眼巴巴地在院子门口等。九歌在心里哼了一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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