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廉民给胡联成陪着笑脸：“回头还烦劳胡管家，把那五万大洋给人家42师白特务队长送去。按理说我们家银如该亲自出马，谢人家不杀之恩……可不怕你笑话，他一听那个养狼狗吃人的白特务队长的名就吓得腿肚子抽筋……”

胡联成：“为避免瓜田李下，此钱联成我分文不敢染指，还请马老爷亲定家人与对方交接为好。”

马淑芳自告奋勇：“我去，我去会会那个养狼狗吃人的白特务队长。我听说那是个娘们吧？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2.赵慕文的作战室。赵慕文在蘸墨挥毫，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他的条幅：

静如止水，动若脱兔。

白容芳掂着那瓶酒进来：“我给咱收拾的这间作战室怎么样？还满意吗？”

赵慕文：“很好。就是……”他指着墙上原先挂着的“军魂军德军基”的条幅，“就是这个条幅该换下来了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民国二十八年一月，在重庆举行你们国民党的五届五中全会，蒋介石委员长在会上作了《唤醒党魂发扬党德与巩固党基》的报告。这‘军魂军德军基’是你根据其中的党魂、党德、党基六个字改头换面引申而来的吧？”

白容芳喊来卫兵，把原来的条幅揭下，换上赵慕文刚写下的新条幅。

白容芳：“我给你报告件事：收了荒木贞夫二十万军用手票。荒木贞夫本人是万万释放不得的，他的老婆荒木昭惠、他们十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小女儿怎么办？放了吧？”

赵慕文：“你自己决定。怎么……你，喝酒啦？”

白容芳拿过两个杯子，往里面斟满酒。然后举杯邀赵慕文同饮：“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我们一直举着42师的招牌干什么？还有什么98军冯军长、武军长、刘军长的，真正是莫名其妙……”

赵慕文：“西北军中的冯（钦哉）部和孙（蔚如）部，都是在山西战场上与日寇浴血拼命的陕西爱国部队。无论当初西北军的将士们，给予了我们山西多少帮助，我们都要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我的军队里，外省籍受伤的将士，愿在此落户成家者，我要分给其房子分给其地助其颐养天年；对外省籍阵亡的将士，我们更要给建立完备的挡案，抗战胜利后抚恤慰籍他们的老人孩子。况且，冯（钦哉）部和孙（蔚如）部都是名正言顺的中央军，拥君之功大于杀敌。这其中的道理你懂吗？”

白容芳：“老实说，我不懂。”

赵慕文：“不懂也罢，人活得单纯些也好。不要试图弄明白这个邪恶的世界的一切问题，那样你会活得很累很累。更不要把自己幻想成救世主，去试图解决这个邪恶的世界的一切问题。几千年来，中外无数哲人呕心沥血做过许多，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黑格尔，老子、庄子、孔老夫子、孟老夫子……人们挖空心思设计了乌托邦、设计了理想国，或以均平富相标榜，或以为民请命作诱饵，人们顶礼膜拜或真或假的上帝、真主、释迦牟尼、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现在再看看这炮火硝烟、穷凶极恶的世界，我们老百姓始终在其间自取其辱和受他人侮辱……唉！”

白容芳：“继续往下说吧，我最喜欢听你讲这些理想主义的东西。”

赵慕文：“还是先面对现实吧，我们得有一个集团，我们得归属一个集团我们才能生存啊。我们这支小小的部队就象一条小河，有道是：条条江河归大海。我们这条小河归不了大海，就要在中途蒸发迨尽，就要在中途被各种势力抽干吸尽。”

白容芳：“行，我听你的，我们大家都听你的。那我们就去加入一个集团，是加入中央军还是晋绥军还是八路军，你说了算。这里是你闻司令的王国。它是专制的王国也罢。自由的王国也罢。运用你的智慧，和你们家的财富，带着我们姐妹兄弟活下去战斗下去。你特立而高标，慕….闻司令，以后我不允许你再自贬自己。你有正合奇胜、机警权变、王霸纵横、运筹帷幄之法，我们姐妹兄弟都希望你能带着我们活下去同日本畜生战斗下去――你怎么不喝？”白容芳嗔怪地瞪了一眼赵慕文手里的酒杯。

“我的头脑必须保持高度的清醒。”赵慕文拿过方才收到的一叠电报给白容芳看：“我不敢麻痹自己，丝毫不敢。你看小萍译来的这第一封电报，日军的密码又换了。小萍说，鬼子密码加密这次用得是什么‘永不重复的加密形式’，以后，利用破译鬼子的电报，来搜集情报恐怕就越来越难了。二战区阎锡山的电报说：我，闻诏，已被任命为暂编第四军中将副军长――这就是咱们那个既聪明又勤快的好参谋长王教官，他这三、四年左右逢源和晋绥军方面勾勾搭搭努力的好结果。哦，山西省政府主席赵戴文还给了我一个权力，就是责成我有权委派一个县太爷――金定县的县长，另外，县保安大队长和县警察局长的人选大权也都交给了我。容芳，我想啊，这个金定县县长的交椅，你来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白容芳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认真地看了几遍电报，皱着眉头分析道：“果然不出所料，真是阎锡山的电报。我问你，如果阎锡山投降日军，你……不会迁怒、杀戮王教官和我们这些原来的晋绥军……”

赵慕文豁达地：“瞧你说得，《汾阳协定》只是一个秘密协定。况且，一旦阎锡山真得敢走投降卖国的独木桥，我们马上发表通电，脱离晋绥军也不是不可以的嘛。在这之前，我们可以要阎老锡给我们补充军费、枪械，最主要的，是我想要他晋东、晋中三县的政权！”

白容芳：“我还是不明白，抠门到家的阎老锡这回为什么对你如此大方？上来就封你为中将副军长？”

赵慕文：“我本人的分析有二。首先是我们自己的实力使然，我告诉你一个实情，容芳，赵贵柱他们一直在冀西、冀中扩军。他们的兵力早已不是王教官想象中的一千八百多号如狼似虎的弟兄，而是十倍――是一万八千多号如狼似虎的弟兄。阎锡山在我们的队伍里有坐探，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们的情况他应该是了如指掌的。再者是阎老锡本人的实力，阎长官这只老虎不发威，因为他实际上已经是一只病猫了。我估计他所谓的十多万晋绥军已经是昨夜黄花。根据西北王胡宗南和军统戴笠的情报，龟缩在地瘠人贫的晋西偏安一隅的阎老锡控制的军队顶多只有四、五万人。如此算来，咱们这位山西老乡阎长官对我、对我们这支部队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大方，而是吝啬小气到家了。”

白容芳也看出了电报里的名堂：“他――我是说阎长官，他为什么不直接封你为中将军长，留着条尾巴干什么？军长要谁来做？”

赵慕文：“你算算他手下的那几个十三太保亲信大将，看看谁的手头缺兵、最重要的是谁还值得阎锡山信任谁就可能来当这个军长。杨爱源、王靖国、孙楚、梁培璜、杨澄源、赵承绶、鲁英麟、楚溪春.”

白容芳板着手指算着：“这才八个太保，还有五个……对了，你忘了我们晋绥军里最有名的傅作义将军、陈长捷将军……”

赵慕文：“孤陋寡闻，他们俩将军早已脱离晋绥系投到蒋的麾下了。再就是被暗杀的李生达、被冤杀的李服膺。”

白容芳：“提起李生达和李服膺，我还得劝你千万要小心我们晋绥军这个阎长官。稍一不慎，阎锡山害你之心就会有。我真不明白，是不是所有的政客都必须要心狠手辣、寡廉鲜耻才能称其为政客？”

赵慕文：“自古慈不掌兵，善不称王嘛。我会小心的。再者说了，向阎锡山晋绥军靠拢只不过是权宜之机。从感情上说，我还是十分怀念我们98军的，98军现在的军长是刘希程，我们42师的番号还在，老长官柳彦彪、郭景堂他们还都任着副军长、师长……”

“行了，别再自做多情了。什么98军什么42师，你想带着我们去追随你的蒋委员长，但人家蒋介石压根就不知道我们这支游击队是哪根葱哪头蒜。”白容芳不让他继续走回头路，她转移话题念着二战区长官部的电报：“……‘陆佐（左新录）上校团长、王殿民上校参谋长、赵贵柱上校团长、白容芳中校’……嘿嘿，不对吧？！怎么你中将之下连个少将也没有，军长手下没有师长、旅长，直接指挥团长？！滑稽，拿我们涮着玩了吧？”

赵慕文：“唉。在西安，我在胡宗南的监狱里悟出和学到了八个决定：眼界决定境界，思路决定出路;定位决定地位;脑袋决定口袋;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高度;起点决定终点。想我闻诏，这辈子恐怕也就是这点而出息了，也就是配在咱山西的阎锡山手下混个中将副军长或少将师长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折腾来折腾去，到了也没折腾出山西去，临了临了，我又同你们一样，回来当晋绥军了。造化弄人啊。届时，阎长官会派军长、师长、旅长来，我这个副军长会很容易就被架空。可怜我们弟兄们，年来年去年年忙，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关键时候一纸调遣令，我们要么上疆场成烈士当炮灰，要么违令被阎长官军法从事。五台新二师金宪章的教训是最深刻的，就因为他坚持执行阎锡山的命令率部向晋西南靠拢，丢失了根据地，才使部队在晋中榆社地区与日军遭遇，新二师才被打散。”

白容芳恍然道：“我明白了。”

赵慕文：“光你明白了不行，关键是要让王教官、曹三龙、王记贵和潘司令他们这帮原来的晋绥军军官都得明白。我闻诏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我不当什么劳什子中将副军长，我甘愿只当一个有实权的少将师长。此其一。二：阎锡山的军事指挥艺术是令人不感恭维的.我们宁愿他把我们降级为游击队每月少付二、三万元军费，我们也决不服从他的调遣同日本鬼子打愚蠢的阵地消耗战.这方面，我们要坚定不移地向人家八路军好好学习。三：我们不要他阎锡山的空头支票。他如果非要想空手套白狼收编我们这支部队，我们就要他山西东六县的全部县长、税务局长、警察局长和商会会长的任命权。”

白容芳：“阎锡山一辈子耍码头，没想到，他今天是针尖遇麦芒，遇上你算他倒霉吧。好象他一撅腚，你闻司令就猜到了他要拉什么巴巴似的。”

赵慕文：“别如此抬举我，千万不敢这样给我戴高帽子，容芳。男人最怕得就是……陶醉在女人的恭维声中飘飘然不能掂量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阎锡山在山西经营多年，他的土皇帝的称号决不是白给的。他是一个富有个性、复杂多变的地方军阀，一方面，他带有一般军阀所共有的军事扩张与政治排外等本性，另一方面，又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鲜明个性――多谋善思、务求实效、重视人才、关注教育……”

白容芳：“行了，就别再夸咱这位阎长官了。殊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老阎总有一天要为新人让路。他所能选择的，只是离开的方式：是站在二战区司令长官生涯的巅峰功成身退，还是在日军、中央军、八路军的围剿中耗尽最后的能量再转身？现在，有了你闻司令的大方针，同阎长官晋绥军打交道的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和王教官全权处理好了。下面，陪我喝一杯，咱俩好象还没有同醉过吧？”

赵慕文：“以前的你不喝酒。我记得是民国二十六年吧，在望月楼饭庄，王教官想灌你一盅，简直比登天还难。最后还是我帮你解得围……”

白容芳笑道：“是你厚着脸皮要替我的，谁稀罕你帮我？！”

赵慕文：“是是。还有人家朱彪，他也厚着脸皮要帮你。现在想起来，他当初对你是真好。也不知他现在……”

白容芳变下脸来：“咱别提他们朱家人好不好？我们家跟着那个‘朱大县长’算倒霉透顶了！马尾提豆腐，提不起来的东西。我问你，你刚才提到了楚溪春将军，你还记得他还来过咱们金定县城，给咱们教四团军训队当过一段时期的军事教官？”

赵慕文：“记得，楚溪春当时任晋绥军官教导团教育长。咱们王教官和他的关系很好，好象他和你的关系也还很不错的，是不是？当时你们对楚溪春的评价是‘宽严并济，学识超人，经验丰富。’肉麻极了……”

白容芳：“如果楚溪春他来当你的顶头上司――我是说如果啊，他来当我们未来暂编第四军的军长，你当他手下的副军长，你接受吗？”

赵慕文斩钉截铁道：“不！你忘了我刚给你讲的三原则了吗？我对楚溪春将军本人并无好感，此公在中条山战役中，指挥赵世铃的第43军在横岭关与日军作战，一触即溃。一支军队最大的悲哀，就是为了点儿蝇头小利，明知前面是陷阱也要硬着头皮往进跳，这就叫不知进退。没有了这两万多号人马和枪杆子，他阎锡山、楚溪春认得我闻诏司令是老几吗？认得你白容芳特务队长是老几吗？真到了那种丧师失地、无力自拔的时候，我们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就只好打碎门牙往自己肚子里咽了。甚至连哭都找不到他阎锡山、楚溪春的家门啊，容芳。你说，我们有必要捧着金碗讨饭吃吗？况且，阎锡山的锅里，估计也没有多少油水了吧？”

白容芳：“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其实，连王教官也抱怨：‘阎锡山为人小气，心胸狭窄，猜忌心强，早已失去了晋绥军初创时期广招人才、兼容并蓄的胸襟。’要我说呀，我建议你还是投八路军……你不是也早就认为：‘八路军可能要成气候了’吗？”

赵慕文：“这人啊，操存要有真宰，应用要有圆机。我们的真宰就是抗日决不降日当汉奸。我老子当晋绥军参加军阀之间的中原内战受过伤，为此，他对国人之间无休止的争斗深恶痛绝。可能是我从小受我们家老子的影响，以前，看待阎锡山这些军阀的态度可能就过于极端。对阎锡山这位昔日的山西土皇帝啊，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他不把自己完全归拢到晋人最不齿的助纣为虐的汉奸的狗屎堆之列，我是这样想得容芳，国民政府和八路军一定会千方百计拉他抗日。在最后决裂之前，我们要他提供的一部分武器弹药和军饷，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可以应用的圆机。无圆机则触物有碍啊。现在，我们的士兵平均每人不到三发子弹，甚至有些士兵连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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