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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刚过,风兄弟们也累了,雨姐妹儿们还不曾到来。趁着这空挡,太阳把一阵阵的暖意撒向东北大平原。正是云淡风轻的好天气,咱们的宝贝疙瘩郑明赶着末班车去火葬场祭奠了一回父母,又去看了看老苏头,回到酒铺已近中午,赶忙找出笔纸来记下自己的有感诗一首曰:
清明刮风不下雨,黄尘飘飘上九天,
火葬场边设邮局,都与冥亲填汇单。
听着像有张打油的调子。
这些日子不知为啥,郑明老是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有股子写诗的冲动,晚上不做梦便罢,一做梦十有八九会梦见那位横量西坡的张打油。老余笑他说:“郑明,你别老是找我论平仄,现在哪还有那么严格的平仄,你只要把大韵压住就行了。可是我老感觉你的诗里有股子味儿,却说不出来。”心里想事,不由失声一笑,连外甥临走与他打招呼都没注意。倒上一杯□□□□□□酒,郑明倒生了些许愁意,寻思该找老余解闷儿,想毕抬手敲了敲板墙,心料那老余也听见了,赶忙摆上自己炖的白菜豆腐,酸菜炖土豆,满满的两大海碗,又把自制的萝卜条子咸菜侍弄好了,老余才自外边进来。郑明未见他拿的菜,倒先闻出了味儿,笑道:“老余,你不是又去后蝤那里买鹅头了吧?吃了安大胖子的讹头咋还没够?”老余笑道:“这回你可是猜错了,这是懵子孝敬我老人家的,家雀儿,我给炸了一盘儿,你可是知道这宁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半斤。”郑明忙先自选了一只吃,边吃边问道:“懵子咋没来?”老余笑道:“两口子都到闺女那里去了,孔大眼儿不是说他闺女又处了个对象么,是个大老板。”郑明不禁道:“她闺女的对象不叫王正芳吗?这俩人一个大平、一个正芳,联起来正好是个首相,结了婚之后再生个儿子,就叫他大平正芳,这日本的首相要是咱中国儿子,那他还起什么屁?”老余却不搭理他,自坐在酒桌旁喝了一口酒,习惯性地摸了摸秃头念道:
□□□□□□□,色比琥珀亮十分。
饮来不醉心却醉,哪管他乡与故亲。
郑明听他念叨,思想起这几日不明不白的遭人算计,不觉心内烦闷,老是觉得如梗在嗓似刺在喉的,不觉也长叹一声随口念道:
小烧宜老面宜嫩,诚如好酒信似魂。
不图眼前昧心利,只愿佳酿沁人心。
老余喝了一口酒,笑道:“你这沁人心倒是好,可是岂不知你不自觉间得罪了多少人?!”郑明不理老余的话喳,又喝了口酒说道:“这些日子我倒是对你那前调有点感冒,请余老师听听,”言毕又念道:
一杯小烧八肚,
挤得愁烦无数,
本想寻清静,
却惹五脏吃醋,
且住、且住,
怨我一时糊涂。
念到此处,竟然觉得凄凉无比,竟把大半杯的□□□□□□口入了肚。老余一见,知他又自寻烦恼,却也不好再劝,沉吟了一会儿,索性也把诗来与他叙上道:
偶尔一醉解千愁,醒后凭添万古忧,
兴好遇得□□□,贪杯大错改小究。
郑明知道老余的意思,怕他喝多,又不想明说,反讥道:“我说老余,你这不也回旋得挺好的吗?”俩人有一回谈中国人的直白与回旋,那老余的一番歪论至今使郑明如雷贯耳。心里自是另有一番甜酸儿。正喝酒间,却见老谢领了一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穿着制服的人进来,却是寻老余,郑明起身来让。老谢这人挺特,虽说关系不错,却轻易不端人饭碗,不过自打前番郑明与老谢爻卦,倒解了他的后顾之忧,心里自是与郑明更近便,郑明也因此着实辉煌了几天。不断有上门的问爻打卦,可郑明这人不但没长性,也和老谢一样吝啬脸皮不肯骗人,所以自是烟火稀少,没几天就灭了。此番却言称找老余有事。郑明瞧着这人眼熟,好似哪里见过。可也不好深问。原来这人想抓蚂蚱卖钱,可又不懂门道,特意来找老余请教。老余忙让了他一支卷好的哈蟆头说:“兄弟,这个好办,待会儿吃完饭我屋里再唠。”又与郑明介绍说:“这位王老大,大号王凤山,是咱这车站上的老工人,也是该卸磨的时候了,给了个假退的名儿退休在家。”郑明心内生奇,问道:“啥叫假退?”老余笑笑说:“跟我一样,就是还没退休,却不让你上班,假装的让你退休,给点生活费,然后到六十岁了再办退休。”郑明一听不觉可乐,说:“亏了这铁老大里这些官儿们的心眼儿,昨的都长到肛门旁边儿去了。”一句话差一点儿没把老余给弄吐了,赶忙压了一口酒笑说:“那天你那词儿叫啥下岗来着,”给念叨念叨,郑明趁着酒性,亮开嗓儿吟道:
曾记昔日辉煌,
大哥挺直脊梁。
而今临暮年,
却要重头再闯。
下岗、下岗,
辛酸搅动怅惘。
郑明正自吹自擂自我陶醉地想解释这辛酸搅动怅惘,忽地见那王老大自一边抹眼,不觉住了口,呆看了老余一眼说不出话来了。他看出来了,这人一定是王五的哥哥。那王老大却一边擦眼一边说:“老余,你这烟……太冲……”众人都知道这王老大的遭遇,自是心内有些难受,却又都把眼去看别处,郑明心知该换个话题,一时又找不着,忙又把自己那小人书的黑白电视打开来看,却又是报美国打伊拉克的新闻,一时倒也转了话题。不过这话题转得有些快,众人一时还没转过来。郑明偏有这能耐,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三转两转就能让他给你联系得合情合理,严丝合缝儿。如果让他去改行说相声那个扒马褂儿,相信他那马褂儿谁也扒不下去。这不,没多大的功夫,众人都不去看新闻了,都支起耳来听郑明自
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满嘴里跑火车:“……如今这美国牛可厉害了,七百斤牛,长了个八百斤的大卵子,又挂了个九百多斤的大铃当。隔个十年八年的它就把自己牵出来溜溜,只要是一溜,马上就震得满世界直嗡嗡。”老余却自一边笑问说:“那我咋没听着?”郑明说:“那天你没在家。”众人一齐轰笑,把门边坐着的王老大也给逗笑了。老余却揭他的底说:“你这是篡改人家唐山人儿的牛皮嗑儿,小心让人告你侵犯著作权。”又把话题转到美国的两大政党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胡侃,却不知觉郑明又在一边运气,一听他又清嗓子,知他又要说话,这功夫却又有几位休班的工人自孔大眼儿隔壁修车的冯三瓶那里赶来听郑明讲笑话。原来众人都喜欢去冯三瓶那里,并不喜欢到郑明的酒铺里来,不为别的,
只因为这小子特别爱白话,而且白话起来目中无人,根本不给别人发泄的余地。时间长了,人们自是不喜欢做听众。而冯三瓶却不同,平素里只要事不关已,他往往是墙上挂的,哪怕你搞了他老婆,他也是嘿嘿一笑,完后跟你要利钱。所以即使人们烦他,背后也少不了讲究他,他还是我自巍然不动。自然而然的,郑明的场所就成了这些工人们闲皮的替补场所。今儿三瓶不知又是去哪里打麻将去了,所以没处去,见郑明这里热闹,又都蹭了过来,一时倒把郑明的酒铺挤得满满登登。郑明却不在意,清了清嗓子说:“大家知道这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标志一个是驴,一个是大象,可是你们知道是为啥吗?”众人摇头称不知,郑明又笑了笑,滋儿了一口酒,又使劲儿吸了一口蛤蟆头才说:“这美国的老爷们儿都好干,男女关系也很泛泛,所以特别崇拜那驴吊的神勇。民主党的一班元老的当初商量党徽时,一个粗通中国历史的洋鬼子听说中国历史上有个女皇帝那相好的是位驴头太子,原是张果老的座骑,就把这故事说给众位议员听,大伙一听一致表决通过。那共和党的人一听说,你选驴难道我们不能选马?可是一寻思这两大党一个是驴一个是马的不好听,况且要是略一忽视再弄出个杂种骡子来可就误了国家的前途。有聪明的就说咱不如选大象,他民主党那驴腰间的吊长,可大象的鼻子比它还长,况且还长在明面上,又况且玩儿花样时也用得着,大家举手一致赞成。还真就通过了,所以民主党选驴,共和党选象,又所以民主党爱出克林顿,共和党爱出不行(不什)。”话未说完,众人才品出滋味儿,不大的功夫,已是笑得前仰后合的,老余更是难得地呛了一口茶水,鼻涕眼泪同时都出来了。郑明一见,又想起一则笑话,待众人平稳了一些,又说:“给大家讲个笑话,说这布什的爹老布什听说儿子替他报仇打伊拉克,心里高兴,要给夫人买礼物,说:“萨达姆那大胡子不是把咱的高压锅偷去了吗?再买一个,”这夫人说:“算了,咱不是有啃大鸡快餐厅吗,你要买不如买粒伟哥多受用。上几次你弄的那炖猪鞭倒是好吃,可下边不好使,这回也让我享享福。”这老布什一听夫人说,心里自然兴奋,心说谁说我老不行(什),这回行一
把,马上派秘书买了伟哥回来,吃过了以后还真挺好使,可一不小心吃多了,肚里的米汤放不出来,也是晚上睡觉不盖被,――老蹬的事,这几天还有点感冒,这回见老婆被自己压在身下好几个小时心有不忍,这一犹豫倒打了个喷嚏,连带着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他连忙找毛巾擦,一边擦还一边说:“我说下边咋也出不来,原来打上边出来了。”众人都齐把眼来看正自擦泪的老余,足足静默了三十秒,然后如约齐了一般一齐轰堂大笑,乐得如得了疝气一般直不起腰来。
众人正谈笑间,却见一肥粗老胖的大胖子开了门进来,都把眼来瞧,立马静了场。安大胖子一见,倒挺奇的,说:“刚才我在外边听你们乐得挺欢实,咋的不乐了?”众人一见是他,都忙着找各自的借口,一会儿的功夫走了个溜光,老余也免强与大胖子打过了招呼,声称有事领了老谢和王老大走了。安大胖子却不在意说:“正好,郑明我跟你说个事儿,明天我请你的客,地方还没选好,你看是到哪里吃一顿?”郑明给他说得莫名其妙,问道:“安大哥,不年不节的请啥客嘛,有事你就说,只要郑明能办到的,保证不含糊。”安大胖子说:“兄弟,哥哥找你肯定有事,不过你放心,哥哥我不求你啥,你也知道,现在哥哥混得还可以,也没啥可求人的,只是手下的兄弟有些事没摆布开,哥哥今儿个做和事佬,老弟可一定要给面子。好了,听我的信儿吧!”又问了郑明的电话,记下之后推了门走了。倒把郑明搞得楞怔怔的想:是张嗑巴……?
这安大胖子就是安升,自打门里木死后就出了名儿(请参阅拙作《上贼船容易下……》),那年门里木死后出殡的那天,他见平素里和门里木要好的几个社会大哥自思眼珠子都没了,还要眼眶子做啥,都推三阻四的不肯来送送,安大胖子却自告奋勇找了一帮子前街后院的兄弟们帮忙,向晖街的四耗子又找了些开出租车的同行,准备把死了的门里木送火葬场也算尽尽兄弟情意。哪知被门里木打死的那个驴脸大胖子刘胜有个兄弟,也是社会上混的主儿,闻听门里木出殡,忙指使兄弟们看住了,要与二哥报仇,好出口恶气。想不到安大胖子领了一帮子人帮忙。安大胖子一见有人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放炮仗捣乱,(黑龙江这地方与南方有些地区不同,娶亲的放鞭炮,送葬可不用)当即一马当先领着人大打出手,把那捣乱的给打了哭爹喊娘的忙着跑路,没跑成的都给按在门里木的灵前嗑头,又让众人给戴上孝一路里打到火葬场做了一回义务孝子。那驴脸刘胜的弟弟刘伟哥俩平时对待手下的帮闲原来就不怎和样,不但说打就捞,平素里还爱使诡计算计他们,这回刘胜已死,这刘伟本想再靠闹门里木的葬礼扬名,不曾想倒替安大胖子扬了名。后来。闲着没事儿,郑明也偷学了一回老余,给安大胖子编排了一首:
不怕地来不怕天。大黑胖子叫老安,
一朝风子把眼瞪,――打蔫儿。
不过郑明的命挺好,这歪诗倒没让大胖子听见。
郑明收回思绪,寻思这又是一个月了,该把帐扰一扰,想毕又把平日里的流水帐翻出来,颠来倒去地算了一个来回,心里却奇怪,怎么账面上的数字和兜里的钱对不上?又把平日的进出账拿出来算了一算,却原来这酒铺的利润全被女儿今儿个三十、明儿个五十地花去了十之八九,这开学才一个月,又闹了个紧巴紧儿。心思这平常的日子都这么紧巴,要是有个逢难遭灾还不蒙登了?冷汗过之后却又想起死去的老爹说过的话:“不当家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心说我如今理早知道了父母的恩情,可宝贝女儿今儿哇!爱死你了老爸,明儿噢!这身衣服帅呆了。想到此处郑明不由苦苦一笑心说光当酒保是不成了,再想些啥办法呢?他哪知道如今他又成了香饽饽,买卖做得不大,倒有几帮人正憋足了劲儿的想算计他。
晚饭刚吃过,杨大胡子在家里刚刚与儿媳洗完了脚,又服侍儿媳睡下,自己也有些腰酸,也想躺一会儿。可刚回屋躺下,电话又响。不耐烦地接起来一听,却是亲家老翟,知他定是有事儿,放下电话穿衣要走,却又听见儿媳自东屋娇滴滴地喊他,忙又过去答对。见儿媳躺在床上巴巴地望他,知道是啥意思,过去在脸上啃了几口说:“宝贝,你爸找我有事儿,我要出去一趟。"儿媳却娇娇着不答应,又把大胡子的头往腰间拉,杨大胡子知道她是啥意思,只好把头低下去糊弄。好在他的胡子多,不大一会儿就把儿媳弄得湿乎乎的娇喘不已。有心想上去爽利一回,却怕动了孙子的胎气,只好去厕所里打了一回飞机才急奔铁湖市场这边来。
其实杨大胡子早已知道王五们一天挨两回揍的事了。这几个人躲着不见他倒把他气得够呛,连着几个早晨去早市上堵张嗑巴,与安大胖子勾搭,安大胖子却爱答不理的。虽说这些年来自己为了儿子的事没少给安大胖子上态度,可安大胖子却还是若即若离的与自己有些距离,儿子也不争气,这些日子不但不务正业,晚上有时连家也不回,虽说心里挺滋润,可必竟老是心虚,所以最近心脏老是提意见。
大胡子到玉秋熟食店里去时,翟不净和铁拐李已喝了好一阵子的茶水了。
“啥事这么着急?”
杨大胡子先喝了一口后蝤递过来的茶水,坐下来见亲家翟不净又是病歪歪的赖叽样儿,不由得打心里反感,可是他知道这亲家可是个赛伯温,做啥事都是哑巴吃咬子,嘴上不说,心里头有数着呢。他身旁的铁拐李与之相比可就差多了,见大胡子的话显然含着明知故问的意思,不由得来气,戗毛戗刺地回说:“啥事儿?还不是为了你宝贝儿子的事。”又把王五和汤三儿们无故一日挨了两回揍的事说与大胡子听,末了又说:“这回可他妈的现了眼了,要不是当初你说那个郑明啥也不是,何苦出这些乱子,事办得不怎么样,倒是让翟大哥破费不少。赶快的拿个主意,不行的话我再找几个能摆得开的人帮忙。”杨大胡子知道铁拐李那话里的意思,知他又是买好,却又把自己的干系脱得干净,心说平日里我的眼倒挫,你这善趴厕所爱蹲坑的家伙抢好避孬的功夫倒练得也不错了。心里一急刚想说几句刺儿话,却见亲家翟不净自那里看他,内心里感激,也明白他的意思,心说,亲家,你可是我的亲老丈人,老是在我关键的是候出手,真……还想说两句不疼不痒的话,却见翟不净微微一笑说:“老李,这事不能怪我亲家,听汤三儿和王五说晚上那一仗是碰上的,这也是该着。其实郑明这小子的底当初老杨估计得没错,问题是出了差子,什么差子呢?除了咱们,还有人惦记他。谁呢?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冲着他那个酒去的,可是这个市场那些卖酒的除了咱们,还有的那些位不是我笑话他们,两位也别多心,都是些呆儿鹤,所以肯定是市场外的人。我闲着没事发现除了孔大眼儿的外甥泡卵子算是一伙人之外,还有个挺漂亮的小娘们儿无故去了云香酒店几次,连酒也不买,只是点名找郑明。另外我听卖狗肉的蓝毛子说,孔大眼儿的外甥泡卵子是在一个叫柱子的手下混,听说这个柱子连安大胖子也轻易不敢惹,他们都在咱们区那个开发区里的一个开饮料厂的大老板手底下混,所以我看这些人最主要的是想谋划郑明和他那个□□□□□□的秘方。咱们不过是想出出气而已,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别再闹出点别的事儿反尔不好。”说毕只顾了低头抽烟、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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