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王狗儿见刘姥姥急慌忙速跑里跑外,不知就里,见她从当铺跑回来,急赤白脸地朝刘姥姥嚷起来:“嘛事急的火上房似的?摔着你咋办?”刘姥姥见狗儿急赤白脸地嚷,喝斥道:“你嚷嚷啥?我是办正事呢!”遂说明了原委。狗儿道:“岳母也太小瞧俺了,俺岂是那种吝财小人!别说今儿日子好了,就是饥荒,我跑去借,也不至于典当。义捐多少,你自取便了,今儿又怎外了?”狗儿从刘姥姥手中要过银子,飞奔当铺,将盖盅赎了回来,交给刘姥姥,问:“别人捐多少?”刘姥姥道:“周员外捐三千,咱比不得人家大户,就捐……”刘姥姥看看狗儿,狗儿财大气粗了,道:“咱少说也得捐三百!”刘姥姥问:“一家一百五?”狗儿大大咧咧地道:“三百,一家三百。”刘姥姥便道:“你乐意三百就三百吧。我想捐一百就行了哪。”狗儿笑道:“如今俺也是场面上的人物了,我王大爷一百能拿出门去!”刘姥姥撇嘴儿道:“老毛病又犯了!你是好了疮疤忘了疼,有了钱就不是你了。有时想着歉时,饱时想着饿时,夹着尾巴做人,别大爷长大爷短的。喊你个皇帝你就是皇帝了?还不是王狗儿!”王狗儿是刘姥姥骂出来的,也不敢回嘴,嘟囔着走开了。
刘姥姥高高兴兴地拿了六百两银子,交给巧姐儿,笑得合不拢嘴,道:“没想到狗儿出息啦!这是狗儿捐的三百,这是我的……不,就写根儿的名吧――他是刘家的男爷们儿,刘根三百两,总共六百两。”巧姐儿道:“干娘慌啥哩?”刘姥姥道:“不慌能行?自己不拿,怎好给人家张嘴?”巧姐儿笑道:“干娘就是干娘!”刘姥姥道:“别夸我。平安呢?快点儿动身。”
次日一早,周平安已准备好了,巧姐儿特地给他打扮一番,只见他:
头戴秀才帽,脚踏千层屐,身穿蓝长衫,腰系红汗巾。英姿挺拔,潇洒倜傥,文雅清秀,风度翩翩。
巧姐儿又将一副新褡裢挂在周平安肩上,前袋装一本厚厚的账册子,后袋盛一把小巧玲珑十五位的檀木小算盘。又给刘姥姥一个崭新的大钱袋,一杆称银子的戥子称。刘姥姥接过,打量了一下周平安,笑道:“巧姐儿真会打扮人儿,看周秀才像一朵花儿似的――这又不是走亲戚。”巧姐儿道:“人靠衣裳马靠鞍,穿的像乞丐似的,谁待见他。”刘姥姥戏曰:“打扮的这么招眼,说不定哪家的小姐看上了,领不回来,可别找我……”巧姐儿笑道:“谁看上了,谁就伺候他,我才省心呢!”刘姥姥道:“说实话,哪家的姑娘也比不上俺的巧姐儿呀!”巧姐儿道:“比我强的人有的是,我不管,只要能收上银子来就成。干娘您就多费心了,平安不大爱说话,您就多说好话,别强求人家。别介钱给不了,倒把人给得罪了,弄得妗子不喜舅舅不爱。”刘姥姥道:“闺女放心,我会看事打事,看客下菜。这人呀,有爱吃甜的,也有爱吃辣的,有爱吃咸的,也有爱吃淡的,还有爱吃酸的、苦的什么的,不管他爱吃哪一口,反正我叫他吃的口口香,吃了这口还想那口……”刘姥姥的喋喋不休让周平安也笑了:“怪不得巧姐儿说非得您出马才行哪!今儿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刘姥姥道:“别捧我了,巧姐儿知道我的毛病,设个套让我钻,我偏偏爱钻这个套。套上了,没法儿。别磨牙了,快走吧。”一边唠叨,一边往外窜,回头又嘱咐巧姐儿:“我来时根儿还没醒,等会儿你把他接过来。”
巧姐儿答应一声,看他二人走了以后,回来向周员外细细禀告了一番。又去王家把根儿接过来,从头到脚洗了,又裁了一件小袍子给他穿上,将个灰头土脸的坷垃孩打扮成白白生生的小帅哥儿。这根儿也乖,吃饱了玩耍,也不捣乱。巧姐儿抽空教她背诗。
刘姥姥马不停蹄,嘴不使闲,逢人就说,见大户就进。仗着她人缘好,能说会道,庄乡也都晓得刘姥姥诚实可靠,好积德行善,便热情相待,连连赞许建桥善举。所到大户小户,穷人富豪,无不解囊相助,踊跃捐献。
天黑以后,巧姐儿把根儿送回狗儿家,在门口张望多时,不见他们回来,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直到天大黑上了灯,刘姥姥和周平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巧姐儿心焦八滚地好容易等到他们回来,赶紧接进屋里,刘姥姥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仰八叉地往炕上一躺:“累死了!”巧姐儿早已凉好水,端给她,刘姥姥“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三大碗。周平安自去洗漱。巧姐儿也不问收银多少,刘姥姥憋不住道:“你怎么不问问收了多少银子?”巧姐儿笑道:“还用问?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一定不少――千把两呗。”周平安洗漱完毕,笑曰:“你也太小瞧伯母了。”巧姐儿惊喜地问:“两千?”周平安也不答话,把账簿往巧姐儿面前一摆:“你自个儿看吧。”
巧姐儿拿过来,凑到灯前一看:周平安捐银三千两;刘根王狗儿捐银三百两……巧姐儿撇嘴道:“自个儿倒先列前头,省得落下了?”刘姥姥道:“么事不得先有个带头儿的?人家一看周员外三千,我这个小户人家还三百,别人能少拿?”巧姐儿笑道:“干娘能当总理大臣哪!”刘姥姥咧嘴大笑道:“我可没那个能耐,这点儿小事就累得我七死八活的……”说着,竟“呼噜”起来。
巧姐儿对周平安道:“那也不能写你的名字,得写公爹的名讳。”周平安道:“这是爹的意思。”巧姐儿“哦”了一声,体会出公公的意思是抬举平安,道:“场合上必须写公爹的名讳,可不能以下犯上,乱了礼数。”周平安即搦笔改成爹的名字。往下看便是:周庄主三百两;钱有富五百两;山子野八十两;卜世仁五十两;乌进孝一百两;吴登新二十两;张三五百文;王二光棍一两;张王氏一百五十文,李刘氏五十文……巧姐儿叹道:“连这孤寡孀妇都解囊相助,可敬可嘉!大事何愁不成?”
厨子端上酒菜来,巧姐儿推醒刘姥姥,道:“干娘,今天初战告捷,女儿犒赏您!”刘姥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不忙,先把银子交柜。”说着,便把钱袋子里的银票、碎银都交给巧姐儿,巧姐儿双手推过,笑道:“您是掌柜的,这管银子的差事就是您的喽,千万别让我沾边。”刘姥姥道:“我老犯糊涂,倒三不着两的,还是你收着,再说,我也没地方放。”巧姐儿道:“修桥是大家伙儿的事,这收银子、管账、吆喝都是我家的人,那不成了私事了?好事也不好了,万万使不得。大家都相信你,你就辛苦到底吧。”说完,便搬过一个钱柜子放到刘姥姥跟前,拿了把锁,连钥匙交给她,道:“这有地方放了吧。”刘姥姥无奈,只好把银票、碎银放进柜里,锁了,把钥匙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道:“箱子还放你这儿。”巧姐儿道:“这倒行,白雇了一个钱柜保镖。”刘姥姥道:“别拣了便宜又卖乖,什么好吃的,吃饱了拔腚,饿死我了。”说完,也不喝酒,凑在饭桌前大口小馕起来。巧姐儿看干娘吃得正香,心中又疼又高兴,忽听得刘姥姥“哎呀”一声,不知咋了?正是: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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